有駜有駜①,多肥大、多肥大,
駜彼乘黃。拉車的那些肥黃馬。
夙夜在公,早早晚晚在公家,
在公明明②。在公家,沒誤差。
振振鷺,鷺兒多,
鷺於下。鷺兒下。
鼓咽咽③,鼓咚咚,
醉言舞。醉呀舞。
於胥樂兮! 喲! 大家快樂呀!
有駜有駜,多肥大、多肥大,
駜彼乘牡。拉車的那些大肥馬。
夙夜在公,早早晚晚在公家,
在公飲酒。在公家,杯兒斜。
振振鷺,鷺兒多,
鷺于飛。鷺兒飛
鼓咽咽,鼓咚咚,
醉言歸。醉呀歸。
於胥樂兮! 喲! 大家快樂呀!
有駜有駜,多肥大、多肥大,
駜彼乘駽④。拉車的那些鐵驄馬。
夙夜在公,早早晚晚在公家,
在公載燕。在公家,宴飲譁。
自今以始,從現在呀開個頭,
歲其有。年成大豐收。
君子有穀,人呀多吉祥,
詒孫子⑤。兒孫都沾光。
於胥樂兮! 喲! 大家快樂呀!
(採用金啓華譯詩)
〔註釋〕 ①駜(bi):馬肥力壯的樣子。②明明:“勉勉”的假借。③咽(yuan)咽:有節奏的鼓聲。④駽(xuan):鐵青色的馬。⑤詒:留給。
〔賞析〕 這詩讚頌的對象是魯僖公。據《左傳》等史籍記載,魯國多年饑荒,自僖公才採取一些措施,獲得了豐收,民心稍安,被稱爲中興之君,所以詩人作詩頌他。這首頌的內容是讚頌魯僖公和羣臣飲宴,不廢政事,人人歡樂並詒福子孫。當然,頌詩都有廟堂文學粉飾誇耀的傾向,這首詩也不例外。不過,這首被前人稱爲“音節絕佳”的頌詩,在藝術上是有不少獨到之處的。
首先,是借馬起興,以馬襯人的表現手法。《詩經》中有不少篇是借馬喻人或以馬襯人的,《有駜》中關於馬的讚頌是實寫,即讚頌僖公的“馬政”。因爲春秋時代皆用車戰,“戎之大用在馬”(《詩經傳說彙纂》),馬的蕃多和肥壯是國力強盛、君主善政的標誌之一,所以“問國君之富”,常“數馬以對”。這篇《有駜》相傳是史克所作。每章的開頭都描寫馬的肥壯,而且三章分別描敘了三個不同種類和毛色的馬。
其次,是主題的含蓄和表現手法的委婉。一般說來,頌詩的主題很明確,表現手法也較直露;相對來說,《有駜》的主旨和手法則較含蓄委婉一些。關於這首詩的主題,《詩序》說是“頌僖公君臣之有道也”;朱熹認爲此說是附會,“此但燕飲之詩,未見君臣有道之義”;吳闓生調和二說,認爲“但言燕飲之樂,而君臣有道之義自見言外”,因爲它所表現的是“慈惠之心,上下交則和而安”(《詩義會通》)。應當說,吳闓生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這首詩的主題是在讚頌僖公之政,但這種讚頌不像《維天之命》、《長髮》等頌詩那樣明確和直白,而是通過宴飲羣臣的場面,甚至通過僖公辦公時的小酌來表現爲政的寬鬆和上下的和諧。也就是說,表現得比較含蓄和婉曲。當然,作爲一篇頌,詩中也有直接的讚譽,像“夙夜在公,在公明明”等,但在讚頌僖公不分日夜處理政事之後,又加了個似乎有損形象的小鏡頭:“在公飲酒”和“在公載燕”。但如仔細一想,這正是一種含蓄的讚頌。這是在表現與宴羣臣的盡情盡興,暗示這個羣體的和諧。“醉言舞”和“醉言歸”則在暗示宴會的無拘無束,暗示爲政的寬鬆和睦。
最後,是它結構上和節奏上的特色。結構上整齊中有變化,節奏上時急時緩,疏密有致,這其中也包括頌詩的一些共同特徵。頌詩是在祭祀時演奏的,不僅要歌,還要配合舞蹈,因此它必須在結構上和節奏上來番變化,表現出不同於“風”和“雅”的特色。《有駜》在結構上有重複和迴環,這是詠歌的需要。但整齊之中又有變化:一是句中嵌入不同的字來反映事情的進程或變化,如從“醉言舞”到“醉言歸”,這表現了宴飲從歡聚到散去這個進程;“駜彼乘黃”、“駜彼乘牡”、“駜彼乘駽”則意在表現馬的不同種類和毛色。二是整個段落不同於前面的復沓和迴環。這種大的變化是爲了適應歌舞的需要,並由頌這個形式所決定的。因爲它需要在歌舞結束前表達對主人的祝願和讚美,這就不是那種“振振鷺,鷺于飛”的復沓迴環所能完成得了的。另外從歌舞的需要出發,一般在末章的收束處結構上都有個較大的變化,這樣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有種繞樑三日的餘韻。從節奏上來看,這首詩既不是《詩經》常用的整齊四言,也不是雜言。它時用四言,時用三言,在節奏上呈現一種整齊的變化。其規律是:表現僖公勤於政事時用四言,節奏舒緩雍容;表現歌舞宴飲場面則用三言,節奏歡樂輕快;全詩收束處則 一句四言,一句三言,交叉使用,節奏上顯得更爲跌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