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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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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爲紀念協會成立五十週年,評選出了中國十大科技傳播優秀人物。這份名單裏面有我們熟知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數學家華羅庚,“兩彈”元勳鄧稼先,地質學家李四光等。其中還有一位,可能大多數人並不瞭解,他叫葉至善,是著名作家、教育家葉聖陶之子。

葉聖陶給自己的三個子女分別起名至善、至美、至誠,就是希望他們都能具備完美的人格。葉聖陶還教導他們爲文與做人是分不開的,但爲文必先爲人。

其中,大兒子葉至善從小受父親的薰陶和教導,終成一位少兒科普作家、優秀編輯和出版工作者。他生前曾任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總編輯。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葉聖陶如何教自家孩子學習寫作

對於寫作,作爲現代作家、教育家、文學出版家的葉聖陶,一輩子從不給孩子教授作文入門、寫作方法之類的東西,而是教他們表達真情實感。他僅要求子女每天要讀些書,至於讀點什麼,悉聽尊便。但是讀了什麼書,讀懂點什麼,都要告訴他。除此之外,葉老還要求子女每天都要寫點兒東西,至於寫什麼也不加任何限制,喜歡什麼就寫什麼。

孩子們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感覺可以寫的東西的確很多,根本不需要胡編亂造,寫出來的東西不僅不會雷同,甚至還會有一些新意。葉聖陶看了孩子們寫的東西,總是很欣賞,並鼓勵他們繼續去寫。

等到一年下來,三個孩子寫的稿子已經是厚厚一摞。葉聖陶有幾個朋友從雜誌上看到孩子們的文章,就建議他們說:“你們兄妹三個應該合起來出一本集子。”這三個孩子想,正好學校裏的同學喜歡傳看這種集子。於是,他們就把存稿編排了一下,請父親又看一遍,刪去若干篇,編成一本集子。葉聖陶替他們的這第一本文集題了書名,叫作《花萼》。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2張

葉聖陶和他的三位子女(前排右起:葉聖陶、葉至美;後排右起:葉至誠、葉至善)

葉至善在爲《花萼》出版所寫的《自序》中,回憶起父親指導他們練習寫作時說:

“吃罷晚飯,碗筷收拾過,植物油燈移到了桌子的中央,父親戴起老花眼鏡,坐下來改我們的文章。我們各據桌子的一邊,眼睛盯住父親手裏的筆尖兒,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指責、爭辯。有時候,讓父親指出了可笑的謬誤,我們就盡情地笑了起來。每改完一段,父親朗誦一遍,看語氣是否順適,我們就跟着他默誦。我們的原稿好像從鄉間採回來的野花,蓬蓬鬆鬆的一大把,經過了父親的選剔跟修剪,插在瓶子裏才還像個樣兒。”

從表面上看,葉老這是在指導子女練習寫作,實際上,他更是在教育子女如何做一個對世界敏感,且有個性、有勇氣去記錄和表達的人。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3張

葉至善(左)與父親葉聖陶

受父親影響葉至善也成了一名編輯

葉聖陶的美名傳千里,他在教育和寫作上的傲人成就,不僅僅影響了當時衆多孩子的成長,對於自家的孩子影響,也不可謂不巨大。

其中葉至善年少時十分貪玩,但葉聖陶對於他的教育卻十分寬鬆。他從來不要求兒子必須百分之百幹什麼事情。在上學方面,葉聖陶也從不爲孩子應該考入哪所學校施加壓力。在他看來,兒子能否面對社會,並且在社會上的實際工作能力如何,生活能力又怎樣,這些問題纔是他最關心的。因此,這使得葉至善得以在一個相對寬鬆的環境裏茁壯成長,讀完中專他就出來闖蕩社會。

在葉聖陶94年的生命中,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獻給了編輯工作。雖然他沒有給孩子們規定必須要走什麼樣的人生道路,但葉至善還是耳濡目染地受到了影響,最後站在了和父親相同的工作崗位上。

葉至善十幾歲就跟着父親葉聖陶學習寫作,22歲開始學做編輯,1945年8月正式進入開明書店,擔任葉聖陶主辦的雜誌《開明少年》編輯。1952年,他又開始編《中學生》月刊。到88歲去世,他做了整整66年的編輯。他自己也說過:“我做編輯工作,主要是跟父親學。受了他的影響,我給自己立下兩條規矩:一是對得起讀者,二是對得起作者。”

葉聖陶對待自己的編輯工作,認真到了咬文嚼字的地步,在審稿時,遇到字跡潦草的稿子,他會親自動手代作者抄寫一遍。而葉至善在做編輯時的嚴厲也是出了名的。他在主管《中學生》雜誌時,編輯部內部流傳着一種“恐葉病”,意思是稿子交到他手裏,大家總會擔心通不過。因爲葉至善認爲編輯就是一份咬文嚼字的職業,只有深入字裏行間,方能找出錯誤與漏洞。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4張

葉至善寫給葉聖陶信手稿

父子通信竟成了難得的研究史料

1969年,51歲的葉至善被下放到河南潢川幹校時,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留守京城的老父親葉聖陶了。此前,平日裏他陪父親喝酒聊天,幫父親接客待客,爲父親出謀劃策,給父親排憂解難,甚至幫父親執筆,已經是父親身邊一個無可替代和不可或缺的人了。而待他去了幹校,已經70多歲的老父親難免會感到孤獨和寂寞。於是他就只能靠寫信來慰藉父親。

在一篇文章中,葉至善寫道:

我在幹校那些年,4個孩子都去農村接受再教育了,家裏只剩下父親和我的妻子滿子兩個,父親的寂寞可想而知。我扣定日子寫信,先是每星期發一封,漸漸縮到每3天一封。給父親的信總是很長,揀他喜歡知道的新鮮事兒寫,就跟在家時陪他喝酒閒聊一個樣。

葉老一生寫了不計其數的書信,和他通信的不乏那個時代的名人,但那些信多半沒留下來。但是兒子葉至善寫的這些信,他都編了號保存了下來。在葉至善去世後一年,他的子女整理出版了葉至善和父親的通信:《葉聖陶葉至善幹校家書》。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5張

《葉聖陶葉至善幹校家書》封面

“幹校家書”第一封信起自1969年5月2日,是父親葉聖陶寫給兒子葉至善的;最後一封信是1972年12月21日葉至善寫回家的,不久他就結束幹校生活回家了。在3年又8個月時間裏,父子倆共有近500封通信。這不僅是一部純粹的家書,也涉及了父子倆在那個特殊時代對周圍人物悲歡、世態炎涼及其當時社會動向、思想變化的心態和情感,是反映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心路歷程不可複製的文化遺產。

葉至善在幹校勞動時被分到養牛組,他安心地做了3年多“牛倌”,對牛有了感情。信中常常把自己的養牛生活寫給父親,有聲有色,栩栩如生,讀了如見其人,如見其牛。葉老對他在信中詳述的養牛工作很滿意,鼓勵他要不斷摸索,養出經驗和成果來。

其實父子倆以相互通信的方式推心置腹,還可追溯到更早之前,即被稱爲文化大革命序曲的“四清運動”時期。

1963年,也就是葉至善45歲那年,中國農村展開了一場通過“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旨在對農村利益格局進行重新分配的“四清運動”。這場運動的固定模式是:首先,讓城裏的幹部下鄉,承包負責範圍,與貧下中農實現“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勞動,訪貧問苦,成立貧下中農協會,開展工作;其次,對基層幹部進行經濟和政治上的清理整頓,讓“四不清”幹部做檢討;再次,是發動廣大羣衆參與其中,發展一部分積極分子入黨,提拔一部分人當幹部。葉至善在“四清運動”達致高潮的1964年下半年,作爲城裏幹部隨“四清”工作隊在農村開展這一運動。在此期間,他給父親葉聖陶寫了不少信,講述自己所在農村生產隊的運動進展情況,也提出了一些困惑。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6張

“四清運動”歷史照片

葉至善在寫給父親的信裏,一般都對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狀況說得很是詳細。比如下面這封:

上星期害了一場病,大概是受了風寒引起的。今天才好像恢復健康了。兩卷報紙和信都收到。報紙在病中看完了,包括林彪和羅瑞卿的文章在內。廣播天天可以聽。因爲近來收割忙,晚上開會較少,就是有會也開得比較簡短,來得及聽聯播節目。

接下來,他把話題轉到了當時他所在農村基層的“四清”工作上:

貧下中農代表會和三級幹部會已經在上星期三結束,揭發出來全公社貪污盜竊的錢十七萬元以上,糧食十七萬斤以上。程廣大隊是十八個大隊中最窮的,可是錢和糧都超過一萬,所以更爲突出。在程廣大隊的九個小隊中,我包的小隊數目比較小,一個前任隊長,是五百多元,一千多斤糧;一個會計,是二百多元,七八百斤糧。大體差不多了。別的隊還有跟實際差得很遠的。這並不是我工作特別好,因爲這個小隊情況比較簡單,許多事情是明擺着的,所以一抓就牢。現在的工作是把這些賬進一步查對清楚,要他們兩人在社員面前再做檢查,初步做好通賠計劃。這樣一來,經濟不清問題就算告一段落。其實,經濟不清跟思想、政治、組織不清,不能截然分開的。經濟不清的幹部,絕不可能引導社員走社會主義道路,他們之間必然互相勾搭,統同作弊。這些問題,將來得一一解決好了,才能提高社員的覺悟,使他們有搞好集體經濟的信心。

在同一封信裏,葉至善還向父親“檢討”了自己在工作中的表現:

關於“三同”,我下來的時候就有了豁出去的決心,所以一切並不在意。不怕髒,不怕累,我能切實做到。現在看來,不怕累有點過了頭,超過了力所能及,所以倒應該稍稍有點節制。

當然,如有遇到困難的時候,葉至善也會毫不掩飾,非常坦誠地跟父親述說自己的疑惑,儘管這個時候他已46歲,卻其表現卻仍像是一個虛心向父親求教的孩子:

關於抓主要矛盾,這件事我也在考慮。例如病人多,是不講衛生的緣故。但是不講衛生的主要原因,是經濟拮据。一家人合用一條髒毛巾,害眼睛病和生瘡的,當然很多了。有病根本瞧不起,也無法休息,小病也變成了慢性病。要是不搞好集體經濟,病人多的問題就沒法解決。但是大家對集體經濟的熱情又並不高。婦女根本不參加集體勞動。她們要養豬、養雞、管孩子。男勞力也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自留地和開荒地上。怎麼改變這種情況,主要抓什麼矛盾,真是不容易想清楚。現在把經濟不清的幹部抓出來了,是不是就能帶動社員對集體經濟的積極性,也想不清楚。好像中間還缺了一大段似的。總之,建設工作看來要比揭露“四不清”工作困難得多。羣衆發動起來了什麼都好辦,這句話是不錯。但是發動羣衆是一樁沒有底的工作,任何時候都不敢說已經充分發動了。似乎只有拿工分的成果反過來檢查羣衆到底充分發動了沒有。

葉至善寫給父親葉聖陶的家書,記錄了一個時代 第7張

鬚髮斑白仍在伏案寫作的葉至善先生

類似這樣一些家書,不僅記載了葉聖陶葉至善父子倆日常工作、生活的點滴,而且信中那些對時代環境的真實記錄,也在日後都成了一份份重要的研究史料。比如其中所記述的“四清運動”,最終在1965年,由經濟清查轉化爲意識形態運動,隨後,被文化大革命替代。 好在葉至善當年寫給父親葉聖陶信保留了下來。僅從前述所引其中一封,便能讓我們這些後來人,得以窺見當年時代大背景下,一個不大不小的歷史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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