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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天可汗”制度興衰:諸蕃推舉的世界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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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七世紀的初唐,是中國歷史上最讓人振奮的時期。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其超羣的謀略,以霸道滅其國,以王道收其心,在以三千鐵騎滅東突厥之後,成功令西、北諸民族臣服,共上尊號“天可汗”,此段史實大家耳熟能詳,但對於天可汗的具體含義和他所代表的權威,卻各說不一,時見爭執,故做此文,以求方家指正。

關於大唐之天可汗釋義及天可汗制度,先賢已論述頗豐。其中羅香林《唐代天可汗制度考》一文,是如今討論天可汗制度中最完整的單篇,也是最常引用的資料。他人的著述或有重大錯漏,如李樹桐《唐太宗怎樣被尊爲天可汗》中稱天可汗之稱爲太宗一人所獨有,顯與史實不符。或僅僅對羅說的某些看法加以修訂和質疑,其中以章羣《評天可汗制度說》最見功力,然證據仍顯薄弱,不足以動搖羅說之地位。或在羅說的基礎上加以深化和進一步發掘,然仍未出羅說之基本框架,如林天蔚的《天可汗制度》(載於《隋唐史新論》)和姚大中的《天可汗國際秩序軸心》(載於《中國世界的全盛》)等。故此,中華百科全書完全採取羅說作爲“天可汗”一詞的釋義。本文既名《天可汗制度淺析》,自不打算做深入挖掘,旨在綜合各位大家之論,略加評論和補充罷了。

天可汗,又名“天至尊”,全名“皇帝天可汗”,貞觀四年太宗由四夷君長上此尊號,從此塞外諸族尊中華天子爲“天可汗”,意爲太宗不僅爲大唐皇帝,更爲西北諸蕃共尊的萬王之王,“敬之如父,禮之如天”。而天可汗之所以被人稱道,不僅在於其稱呼上的尊貴,更在於一種實質性的政治體系。太宗以大唐皇帝身份下行可汗事,其成員國既維持胡風,又接受大唐官職,日人內田吟風稱之爲“胡、漢二重體制”,谷川道雄定爲“胡、漢二元體制”,陳寅恪稱爲“胡、漢分治”,劉學銚稱爲“雙軌政制”,雷家驥謂之“一國兩制”。1大唐皇帝被擁爲天可汗後,即需維繫國際和平,仲裁各國間之紛爭,爲天可汗之首要任務。維護各國獨立,不受強國侵略,爲天可汗另一職責。爲表示對天可汗之絕對服從,各國嗣君即位,必由天可汗下詔冊封。各國軍隊必須接受天可汗之徵調,亦得受徵至中國平亂。2徵吐谷渾徵高麗等等,都有徵發西域各族軍隊參戰。平安史之亂,亦有此力。

唐代“天可汗”制度興衰:諸蕃推舉的世界盟主

唐朝天可汗制度,爲我國曆史上第一個屬於國際組織性質的機構,諸蕃推大唐天子爲國際盟主,以唐朝的聲威作爲一種穩定國際秩序和和平的力量,而大唐則以強大國力爲背景,利用諸蕃之間的相互制衡爲自己守衛邊疆,減少兵事上的花費,建立起以唐帝國爲中心的大東亞國際秩序,是爲天可汗國際秩序軸心。天可汗制度有現今聯合國的作用,但聯合國爲委員制組織,天可汗制度則爲首腦統帥制(羅香林語)。知名戰略學者紐先鍾教授即認爲,公元七世紀,當時的唐朝,已經建立了類似現代集體安全組織的天可汗制度。天可汗不僅是一種榮譽,更具實質意義,它的目的是使許多弱小鄰國可以和平相處,共存共榮。3日人稱大唐帝國爲中國歷史上最具世界主義色彩的朝代,殆非虛語。

故此,天可汗不僅令史家稱羨,更受到越來越多的國際戰略學者的重視,希望通過對天可汗制度的研究,吸取相關歷史教訓,找到一條在當今冷戰格局瓦解、已不存在共同假想敵的情況下,如何重建國際新秩序,維護世界和平的道路。(天可汗制度本身即無假想敵,其主要功能即徵召諸蕃部隊討伐“不德”,即不遵奉唐天子號令,擅起邊釁的國家如高句麗、薛延陀等。)

天可汗制度始於唐代武功鼎盛之太宗時代,高宗承太宗志滅西突厥後再度擴張,武后攝政爲維持國內高壓統治大殺邊將,帝國之威信受到短暫的挑戰和震盪,玄宗時代國力復振,玄宗本人即以天可汗身份排解各國糾紛達七次之多,衰於安史之亂,代宗以後名實俱亡。本文擬從以下三部分加以詳細解說:1、天可汗釋義;2、天可汗制度的運作;3、天可汗制度的緣起、興衰及相關歷史背景分析。

一、皇帝 天可汗 釋義

太宗以“天可汗”之稱君臨四夷之事始末,通鑑、兩唐書、唐會要等史書都有描述,其中以杜佑的《通典》記述最爲詳盡:

大唐貞觀中,戶部奏言,中國人自塞外來歸及突厥前後降附開四夷爲州縣者,男女百二十餘萬口。時諸蕃君長詣闕頓顙,請太宗爲天可汗。制曰:“我爲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羣臣及四夷鹹稱萬歲。是後以璽書賜西域、北荒君長,皆稱“皇帝天可汗”。諸蕃渠帥死亡者,必詔冊立其後嗣焉。臨統四夷,自此始也。

按傳統說法,天可汗爲國際盟主,西北部落直接稱臣於中國者,稱唐皇帝爲可汗,不稱爲天可汗,二者有別。羅一之即謂:稱太宗爲可汗者,直以其地爲中國屬地之一部分,故須置吏設治;稱天可汗者,則爲國際和綏之聯合首領,故即以其國首領爲都督,而不別爲置吏,戶籍亦不上於唐之戶部也。

羅香林《唐代天可汗制度考》中沿用了這一說法,並引《資治通鑑》貞觀二十年(646)鐵勒諸部,請上太宗爲可汗,皆請置吏,唐廷遂將諸部設置瀚海等十三個羈縻府州,以證其說法。然此說卻有相互矛盾之處,如高宗時代西域十六國及昭武九姓向唐稱臣,並置州縣,以諸國首領或爲都督或爲刺史,一如鐵勒諸部,是故理當稱唐帝爲“可汗”,然羅氏卻將西域十六國及昭武九姓劃歸爲國際組織之一環,稱唐帝爲“天可汗”。突厥本已爲太宗、高宗所滅,屬地置爲州縣,應屬直接稱臣,但按《唐會要》記述,阿史那德吉利在稱唐玄宗時,也是“天可汗”而非“可汗”,並不符合其說法。

相形之下,朱振宏提出天可汗爲外族對太宗之尊號,代表其地位是高於西、北各諸民族君長可汗之上,與稱唐帝者是否爲中國領地或是國際組織一環無甚關係,太宗爲共尊的“天可汗”,對外爲國際盟主,對內已臣服的諸藩行使職權——“行可汗事”,此說似乎更爲合理。

太宗以大唐皇帝身份兼任西北諸藩可汗,任命本族人爲各內附州縣首領,接受唐官官職如都督、刺史的同時按照其本族習慣稱可汗等,以免其族人“傷亡國之痛”,如阿史那思摩既是乙彌泥孰侯利可汗,又是唐化州都督,右武侯大將軍等,在接受唐廷管理的前提下(如派官員參政監督等),尊重其本地風俗享有高度自治,其做法與千百年後鄧公的“一國兩制”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其先例則可上溯至五胡亂華時期的劉淵建漢。

匈奴人劉淵因慕漢風,自認爲漢高祖劉邦後裔,尊高祖劉邦、光武帝劉秀、昭烈帝劉備爲先祖,自封大單于兼漢王,開胡漢官制混用之先河。其子劉聰更進一步在國內實行胡漢分治,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餘萬,萬戶置一內史。凡內史四十三,主要統轄漢人;單于左、右輔,各主六夷十萬落,萬落置一都尉,主要統轄胡人。北朝諸君多有仿效,反映到北朝民歌《木蘭辭》裏,即同時有“可汗大點兵”與“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之語,其中的“可汗”與“天子”明顯是指同一個君主。

到了隋代,突厥因天災之故,國勢驟衰,遂在隋文帝楊堅挑撥分化及軍事打擊下分裂爲兩部,啓民可汗稱臣內附,上隋文帝尊號“聖人莫緣可汗”,意指聖賢的、富厚的君主,隋文帝即爲隋朝皇帝兼突厥名義上的君主,是爲中華天子兼異族國君的前例。煬帝繼位後也繼承了這一稱號,繼續對啓民可汗大加賞賜,幾乎達到了“窮一國以奉一人”的程度(據史家分析,煬帝大概是想借突厥兵馬攻高麗吧)。然自始畢可汗立,煬帝在賞賜他大量珍寶和一個公主之後,欲施楊堅故智立始畢之弟射匱爲可汗以削弱始畢,始畢立刻和隋朝決裂,並轉而與隋爲敵,兵困煬帝於雁門。突厥從此成爲邊患,隋末大亂中先後入侵中原數十次,擄掠中原人口達八萬之多,直至李靖那次著名的雪夜夜襲之後,局勢方纔徹底扭轉。

殷鑑不遠,唐太宗在觀照五胡時期的“胡漢二重體制”與隋朝國君兼任外族君上的前例下,接受“皇帝·天可汗”尊銜。然與隋朝所不同的是,隋朝皇帝“聖人莫緣可汗”僅是代表隋帝兼任突厥(或西突厥)一族名義的可汗;而唐太宗的“皇帝·天可汗”卻是代表着唐朝皇帝兼職西域、北荒諸民族共同擁護的君主,這是中國有史以來的首例,其意義自是不同,因此太宗在接受“皇帝·天可汗”位號前,先是頗有疑惑,故有“我爲大唐天子,又下行天可汗事乎?”之疑問,殆羣臣及西域、北荒君長鹹稱萬歲後,太宗才接受“皇帝天可汗”尊號,這也是唐朝“皇帝·天可汗”最具特殊意涵的地方。(朱振宏語)柳宗元有詩稱頌此一盛況:

麴氏雄西北,別絕臣外區。既恃遠且險,縱傲不我虞。烈烈王者師,熊螭以爲徒。龍旂翻海浪,馹騎馳坤隅。賁育搏嬰兒,一掃不復餘。平沙際天極,但見黃雲驅。臣靖執長纓,智勇伏囚拘。文皇南面坐,夷狄千羣趨。鹹稱天子神,往古不得俱。獻號天可汗,以覆我國都。兵戎不交害,各保性與軀。

二、天可汗制度的運作

如前所述,天可汗制度爲太宗時建立的維繫國際和綏關係之機構,用以平抑各國之侵略。貞觀四年唐擊敗東突厥始,唐在亞洲已無對手,遂在“王者視四海爲一家”的觀念下,建立起以唐天子爲盟主,唐帝國爲絕對核心,四周鄰國爲衛星國的天可汗體系,諸蕃借用大唐的聲威穩定地區秩序,唐帝國則利用諸蕃來互相牽制維持權力均衡,減少軍事開支,目的在於扶助弱小,抑制侵略,運用德、力維持東亞秩序,造就禮、刑世界的典範。天可汗的職權主要體現在政治軍事等方面:

1、政治上完善了冊封制度,各國後嗣承襲其位必須經過天可汗冊封認可,並通過賜唐官官職和唐官參政的方式來強化控制。

不僅是內附州縣,天可汗體系內的各藩國嗣君繼位均需受天可汗冊封認可,並賜唐官官職。薛延陀、突厥、回紇、契丹、新羅和奚等君長嗣位,在正常的情況下,幾乎都接受了朝廷的冊封。如回紇汗國存在九十六年,其中十三名汗有十二名接受了唐廷的冊封。受太宗冊封的君長迷失度(唐官爲懷化大將軍兼瀚海都督)爲其侄烏紇所殺,唐廷先擒殺烏紇,然後遣兵部尚書崔敦禮往安撫之,立迷失度之子繼任大俟利發、“使持節回紇部落諸軍事、瀚海都督”,足證大唐對藩國君長有廢立大權。如被冊立君長有反叛行爲,其官職便會被剝奪另立新君,“一爲不賓,隨輒夷縛”(《新唐書*北狄》)。諸國君主並同時受唐官官職,表明其爲唐帝國行政體制中的一部分,如新羅國王爲雞林州都督等。必要時中央還會派唐官參與執政。

除嗣君繼位需受唐冊立之外,各藩國還需向唐廷履行充質、入覲、朝貢等義務。據《唐六典》所載,唐關內道“控北蕃、突厥之朝貢”,河南道“控海東新羅之貢獻”,河北道“控契丹、奚、室威之貢獻”,隴西道“控西域、胡戎之貢獻”,江南道“控五溪之蠻之貢獻”,劍南道“控西洱海羣蠻之貢獻”,嶺南道“控百越及林邑、扶南之貢獻”,此爲天可汗時代唐對各藩國朝貢的管理情況。

入覲之風則自貞觀四年太宗滅東突厥始開,太宗晚年“道路不絕,每元正朝賀,常數百千人”,玄宗時規模達到空前程度,“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鴻臚寺、禮部不勝其煩,加之朝廷例必回禮封賞,中央一度因入覲者太多而明令禁限。

充質則是藩國懾於唐廷威力或爲邀朝廷信任而派遣子弟入朝長期居留京師,通常被派以侍衛天子,稱“宿衛”。由於絕大多數充質是各藩國主動提出,有一些史學家因此認爲此類行爲較少武力強迫色彩,而是藩國自願的。比如有認爲高句麗和唐敵對期間,高麗王要求送王子來長安留學唐廷竟也答應,說明大唐是如何寬大。但查諸史籍,貞觀二十一年五月李世績大破高麗,十二月高麗王遣子莫麗支任武入朝,謝罪的意味是很濃的,雖則是高麗主動提出,但僅僅因此來判斷高麗王子是主動來長安留學的,似乎不妥。當然,大唐也沒有虐待這些爲質的小王子們,也的確有不少藩國王子因慕長安繁華,爲質期滿後“固請留宿衛”,但究竟是武力強制,還是主動留學,仍須結合具體個案分析。

2、軍事上,唐帝可藉由徵兵權的行使,排解、仲裁各蕃國間的糾紛,討伐不義以及助國征討等事項。

天可汗制度的積極功能即爲組成聯軍,來討伐不遵守盟約的國家,共同維持國際秩序。藩國有對唐帝國盡捍邊征討之責,受唐遣發,爲唐征討。《新唐書*西域傳》載:“西曹者,隋時曹也,南接史及波覽,治瑟底痕城……武德中入朝。天寶元年,王哥邏僕羅遣使者獻方物,詔封懷德王,即上言:“祖考以來,奉天可汗,願同唐人受調發,佐天子征討。”

“失蜜,或曰迦溼彌邏。北距勃律五百里,環地四千裏,山回繚之,它國無能攻伐。……遣使者物理多來朝,且言:“有國以來,並臣天可汗,受調發。國有象、馬、步三種兵,臣身與中天竺王厄吐蕃五大道,禁出入,戰輒勝。有如天可汗兵至勃律者,雖衆二十萬,能輸糧以助。又國有摩訶波多磨龍池,願爲天可汗營祠。”此皆說明受唐天子令調發征討是藩國必盡之責。

貞觀八年吐谷渾寇涼州,太宗命李靖“並突厥、契苾之衆擊吐谷渾”。(通鑑),這是天可汗制度成立以來第一次組成聯軍出兵。貞觀二十一年,龜茲王失臣禮並侵凌鄰國,命鐵勒十三州、突厥、吐蕃、吐谷渾連兵進討。貞觀二十二年,中天竺阿羅那順截擊大唐使者盡掠諸國貢物,王玄策檄調吐蕃尼婆羅(今尼泊爾)兵平之,“獲其妃及王子,虜男女萬二千人。於是天竺響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餘所,俘阿羅那順以歸。”(通鑑)玄宗時以天可汗身份調解國際糾紛達七次之多。貞觀十五年,薛延陀侵突厥,太宗命張儉爲統帥,率奚、契丹等兵馬助突厥擊敗薛延陀,亂平後,太宗告薛延陀使者:“吾約汝與突厥以大漠爲界,有相侵者,我則討之。汝自恃其強,逾漠攻突厥。李世勣所將才數千騎耳,汝已狼狽如此!歸語可汗:凡舉措利害,可善擇其宜。”這正說明太宗以盟主(天可汗)之尊,責薛延陀負約,盟主(天可汗)有徵發各汗聯軍討伐不義之權。

需要指出的是,對於何爲不德,該受何種處罰,天可汗制度對此並沒有明確嚴謹的章程公約之類,這也是有學者因此質疑的地方,故此,天可汗制度應該不是一個完善嚴謹的國際仲裁機構,而是類似現代“集體安全”的聯盟體系。紐先鍾認爲,天可汗體系是在唐“中國即天下”的概念下產生的,在“天可汗”之下,所有的國家部族結成聯盟,以體系內全體成員的力量對破壞體系內和平的成員國施以制裁,從而確保體系的穩定和世界秩序的維持。天可汗制度並沒有假想的敵人,這和集體防禦有一個假想對象不同,所制裁的對象也是體系內破壞和平的國家。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天可汗制度有現今聯合國的作用,但聯合國爲委員制組織,天可汗制度則爲首腦統帥制(羅香林)。《新唐書》對此描述爲:“際天所覆,悉臣而屬之;薄海內外,無不州縣,遂尊天子曰“天可汗”。三王以來,未有以過之。至荒區君長,待唐璽纛乃能國;一爲不賓,隨輒夷縛。故蠻琛夷寶,踵相逮於廷。”

綜上所述,唐朝的“皇帝天可汗”是以皇帝之號“下行”可汗事,其職權表現在:政治上,印璽有對外專用的“天子三寶”,詔書、冊文有一定的形式 稱謂,冊封制度也有進一步豐富實質內涵;軍事上,唐帝可藉由徵兵權的行使,排解、仲裁各蕃國間的糾紛,討伐不義以及助國征討等事項;律令上,《唐律》中的“化外人相犯”條,代表着中國在唐朝時,已經具有現今法學原理中“國際私法”性質,顯示《唐律》能適用由各地區,成爲國際性的法律,唐朝已是一個世界性的帝國。

三、天可汗制度的緣起、興衰及相關歷史背景分析

天可汗制度始於大唐武功鼎盛之太宗時期,衰於安史之亂,代宗之後名實俱亡,凡一百三十七年(羅香林語),在貞觀之治和開元之治兩大盛世期間完全主宰了唐的對外關係,其興衰則於大唐的國力緊密相連,撫今追昔,其中的經驗教訓是很值得後人深思的。

1、 太宗時代:天可汗制度的建立和完善

網上現在有種觀點,認爲安史之亂藩鎮割據乃至日後的五代十國之變局,肇因於唐太宗迷戀武力征服和領土擴張,棄中原之根本導致中央弱而地方強引起,甚至天可汗的稱號也被說成是太宗之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表現,這種說法,實際上是站不住腳的,對於初唐時的國際形勢和典章制度缺乏瞭解之故。唐初實行的是府兵制,平時務農,戰時出征,這就是爲何武德年間李世民身爲天策上將兼十二衛大將軍,名義上已掌握了全國的兵權,而宮廷鬥爭中卻一直處於下風的原因。只因他雖是全國最高軍事統帥,但在兵農合一的府兵制下非戰時奉皇命不能調發,承平時期根本無兵可調。而太宗時期,府兵制一直都運行良好,在這種制度下將領根本不可能坐大,更別說什麼中央弱地方強了。節度使是在睿宗時才成爲固定官職,玄宗時始完成確立節度使制度的,故此有人說唐衰亡的根源就在於府兵制的破壞(當然這種說法也比較偏激)。而天可汗制度的建立,也是迫於唐初國際形勢惡劣非加強武備不可,而太宗卻不欲在軍事方面開支過度,是以想出這樣以夷制夷互相牽制權力平衡的辦法。

先看一下大唐開國之初的國際形勢,可說是相當嚴峻,歷經隋末戰亂,百業凋敝,全國人口僅剩下1000多萬,就連小國高昌,也敢阻服王化。北方有強盛的突厥,號稱控弦百萬,盛極一時,之後薛延陀,回紇,此起彼落,強鄰始終在側,西南吐蕃勃興,西北有高昌吐谷渾,東部有高麗釁邊。以上每個國家能夠動員的軍隊都不下數十萬。而在貞觀年間,全國府兵總數也不過六十萬(見《唐會要》),而同時上番宿衛不超過十萬人(即全國常備兵力,見唐長孺《唐書兵志箋證》),李世民經玄武之變,更需時間和智慧度過瓶頸期,內有廬江王李瑗,羅藝等叛亂,山東故太子勢力也蠢蠢欲動,貞觀元年旱災,二年蝗災,三年水災,天災人禍內憂外患,生存環境之惡劣,較兩宋不遑多讓。其中以東突厥爲患尤烈,李世民初登基即長驅直入兵臨長安城下,李世民被迫簽訂渭水之盟,可見邊患之嚴重,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故此,好容易到了貞觀四年風調雨順,即出兵滅掉東突厥,從發兵到回朝前後不足3個月,曾盛極一時的東突厥就此灰飛煙滅。然而,如何處理突厥部衆,如何對待新興的薛延陀回紇等勢力,又成了難題。

因大唐國家初立,百廢待興,一切從簡,官吏精簡到只剩600多人,又因天災頻頻,經常減免賦稅讓利於民,長安城後期的後勤已經十分依賴漕運,但太宗時代根本不成問題,便是本着節約爲上的原則,一切開支能省則省。現在國境線憑空多出那麼長,如果按照傳統的修長城遣兵士戍邊的方法,中原的勞動力本就不足,後勤供應更要增添許多花費。故此思前想後,乾脆不修長城,而採取以夷制夷的辦法建立起天可汗制度,規定各部落的大致疆界,要求他們各守疆界不得相互侵略,否則唐將組成天可汗聯軍予以懲罰,這樣弱小藩國可以借唐的聲威得以維持,唐可以利用各國之間的權力平衡來相互牽制,也可以防止由於兼併而產生新的強大勢力,即使要出兵,也可以利用各藩國的共同力量,減少不少軍事開支和人員傷亡,可謂一舉數得。

故此,初唐時期在邊境陳兵並不多,而是散佈監聽站於番境,一旦有警立即馳告中央,再由中央做出反應,或徵或撫。“收漢戍卒,處之內地,減少糧費,兵家所謂治力之法也。但擇漢吏有熟番情者,散守堡障,此足以經久,或遇有警,則漢卒出焉。” 初唐時建立的軍事國家化的府兵,則以內斂形式集中以拱衛首都及中央,各地要塞鎮戍警方體系,也由府兵輪調,建制上實無地方兵團。地方有變,則由警方體系先行防禦,中央派軍馳援作戰,戎平即還,府兵雖屬軍府統領,但又同時隸屬於州縣,軍府不得自行徵調,調兵須有皇命,地方上不見命令不發兵,這樣可以有效地防止結黨和割據。這樣唯一的缺點是不利於應急,太宗於是從兩方面加以彌補,政治上以德撫之,邊境要員選擇德才兼備處事靈活的,嚴禁擅起邊釁侵凌小國的,貞觀朝的邊將如李世績李大亮都是名將良吏。軍事上勤修武備,貴精不貴多,中央軍向不輕出,一旦出兵務求一擊即中,威懾四方,所以邊境雖然沒大量駐兵但也沒幾個敢輕易惹唐的。如松贊干布曾以20萬兵力攻鬆州,雖然地方不敵告急,但一旦唐中央出兵,雖然只得5萬人,大軍未至前鋒已夜襲吐蕃大營斬首千餘而還,吐蕃因此老實了數十年。如此恩威並用,德刑並舉,建立起東亞地區的天可汗軸心體系。唐朝由此成爲中原大一統王朝之中第一個不修長城而依然武功鼎盛的帝國。

這時唐高宗剛剛登基,朝內與邊疆都產生了一些麻煩。這是君王更替的附屬產物,因新君初立,君權尚欠鞏固。永徽四年(653年)處置了房遺愛、薛萬徹等人的謀反(有說這個主要歸功於長孫無忌),永徽六年立武氏爲後,次年即顯慶元年(656年)改立李弘爲太子。此時長孫無忌已然失勢,內政基本穩定,遂於顯慶二年(657年)以蘇定方爲主帥大舉用兵西突厥,生擒沙鉢羅可汗賀魯獻俘昭陵,並分西突厥地置濛池、崑陵二都護府,西突厥滅亡。顯慶三年(658年)五月,高宗重設安西四鎮。

西突厥的滅亡,爲穩定西域局勢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原來依附西突厥的小國紛紛歸降大唐。顯慶三年(658年)石國曹國等昭武九姓(今俄國、土耳其及阿富汗東北部)內附,唐高宗下詔以其地置州縣府一百二十七個。顯慶五年(660年),高宗再派大將軍鄭仁泰帶兵討思結、拔也固、僕骨、同羅四部,三戰三捷追奔百餘里,斬其酋長而歸。龍朔元年(661年) 吐火羅、噠、罽賓、波斯等西域十六國(今中亞細亞至伊朗一帶)內附,高宗下詔以其地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並隸安西都護府。龍朔二年(662年)鐵勒九姓叛變,高宗派薛仁貴出兵天山,薛仁貴三箭射殺三人,餘部下馬投降,薛仁貴率軍渡磧北,生擒葉護兄弟三人,勝利而歸。軍中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漠北悉平。

昭武九姓及西域十六國的內附,標誌着天可汗體系的進一步擴張。羅香林有云:天可汗制度存在一百三十七年,其中以貞觀四年至顯慶年間,最爲榮耀。李治無疑應記一功。

滅高麗:顯慶五年(660年),利用百濟入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之機,高宗派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爲神丘道行軍總管,討伐百濟。八月,義茲隆及諸城主皆降。分百濟爲五部三十七郡,置熊津等五都督府,又把百濟劃入大唐疆域。

乾封元年(666年) ,高宗又以李勣動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經兩年苦戰,於總章元年(668年),終破高麗,分高麗爲五部,置九都督府,設安東都督府於平壤,以右威大將軍薛仁貴檢校安東都護,縱兵兩萬以鎮撫之。其間白江口海戰,爲中日第一次大規模交鋒,唐軍以少勝多完勝倭寇,此後日本完全折服於大唐國威之下,掀起從政治制度、文化生活到宗教哲學全盤仿效大唐的風潮。《大寶律令》便是模仿唐律所制,日本天皇亦曾取貞觀等作爲年號,以致後世引起混淆。比如唐貞觀年間未曾鑄錢,傳世的“貞觀通寶”其實是日本所鑄。

高麗的覆滅和安東都護府的成立,使大唐帝國發展成東有高麗,西盡波斯,北至西伯利亞,南至林邑(越南)的疆域廣大、多民族融合的強盛大國。唐朝疆域,此時達到了極盛。

戰吐蕃:然而唐征服四方,卻在西南邊陲遇到勁敵,即是新興的吐蕃。時松贊干布已死,宰相祿東贊獨攬大權,不忿吐谷渾內附唐朝,發兵攻打盡覆其國。唐廷調解未果,雙方從此交惡。高宗於是任命薛仁貴爲主帥進攻吐蕃並援送吐谷渾還故地。此役,唐軍出動10餘萬人,欲長驅直入,一舉擊敗吐蕃。薛仁貴深知吐蕃軍兵多將廣,且以逸待勞,唐軍須速戰速決,方能取勝。故留郭待封率2萬人守護輜重、糧草,令其於大非嶺上憑險置柵,構築工事,自己親率主力,輕裝奔襲,大敗吐蕃,薛仁貴乘勝進佔烏海城,以待後援。但郭待封自恃名將郭孝恪之後,不服薛仁貴管制,擅自率後隊繼進,又未能及時與主帥會合。吐蕃軍抓住戰機,以20餘萬之衆邀擊其部,郭待封不能抵敵,輜重、糧草盡失。薛仁貴被迫退保大非川。吐蕃軍遂在號稱“吐蕃戰神”的欽陵指揮下,以40餘萬大軍逼唐軍決戰。薛仁貴無險可據,更無糧草供應軍需,大敗,幾乎全軍覆沒。

大非川一戰,是唐朝開國以來對外作戰中最大的一次失敗,由於將帥失和,唐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就此破滅。吐蕃從此信心爆棚,頻頻寇邊。戰後,吐蕃再發兵攻陷西域十八羈縻州,又聯合于闐攻陷龜茲,唐廷被迫罷安西四鎮,直至調露元年(679年),裴行儉平定阿史那都支等人的反叛後,王方翼築碎葉城以代焉耆,才重置四鎮。

儀鳳二年(677年),高宗李治鑑於來自吐蕃的威脅,頒發《舉猛士詔》,在全國範圍內招募勇士,選擇臂力過人、弓馬嫺熟的軍事人才編入新軍,以便進行軍事反攻,很快組建了一支精銳之旅。這時在高麗戰爭中表現出色深受高宗信任的劉仁軌(即白江口海戰的指揮者),因與中書令李敬玄有隙,故意推薦李敬玄取代自己做徵吐蕃的主帥。李敬玄本爲文官,怯懦畏戰,按兵不動,以圖自保,致使部下劉審禮兵敗被俘。吐蕃在名將欽陵指揮下,以絕對優勢兵力再困李敬玄於死地,幸得黑齒常之率500名敢死士乘夜偷襲吐蕃兵營,李敬玄始逃出生天,但已損兵過半。其時,應猛士詔在軍中的婁師德奉命收集散亡將士,唐軍復振,旋又奉命前往吐蕃,雙方談和。由此吐蕃數年不再犯邊,黑齒常之和婁師德也從此成爲抵禦吐蕃的著名將領。

青海之戰後,高宗採納太學生魏元忠的安邊三策,不再採取從青海長驅直入吐蕃的戰略;但也並未採用秦漢以來常用的修築長城,分兵把口,進行防堵的辦法,而是屯田備邊,依託一系列堅固據點——軍鎮,相對集中兵力,實行機動防禦,並伺機反攻,逐步擴大控制區域。(吐蕃曾依樣畫葫蘆,也學着屯田,被黑齒常之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西域有王方翼坐鎮,河隴有黑齒常之捍邊,保衛了大唐邊境的安寧。青海之戰,也標誌着唐的對外國策,由進攻轉爲防禦,雖然大唐國力依然鼎盛,兵鋒依然強悍,但在吐蕃強有力的挑戰之下,以往諸蕃眼中戰無不勝的唐軍神話已經破滅,西域、漠北,各不甘臣服大唐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昔日神聖不可侵犯的天可汗制度正面臨着危機。

貞觀二十年,唐滅薛延陀,回紇和鐵勒諸部內附,修參天可汗道,是爲天可汗制度的完善和第一次擴張。薛延陀是東突厥滅後的新興勢力,一向桀驁不馴,不服唐制。先有不聽唐號令擅攻突厥餘部一事,太宗遣李世績敗之,並當面告誡。後貞觀十九年太宗東征高麗,薛延陀又出兵騷擾唐界,還遣使來見太宗探聽虛實,太宗知其不臣,爲免薛延陀坐大成爲大唐之患,回師之後即命回紇諸部統大軍攻薛延陀,唐發兵以應和,此戰以唐將李世績爲統帥,之後回紇和鐵勒諸部正式內附,並在回紇酋長的請求下修建參天可汗道,加強唐帝國與諸藩的聯繫,這是天可汗體系的第一次擴張,唐帝國的疆域也由此擴展到貝加爾湖以北地區。

2、高宗時代:天可汗體系的再度擴張

唐高宗大約是歷史上被矮化得最厲害的一個君主。在他身上充分體現了男人的尷尬,老爸是千年僅出的大帝,老婆是千年僅出的女帝,任何人撞了這樣的大彩可能都會變成什麼也不是。於是,人們普遍認爲高宗開始是長孫無忌的傀儡,後來是武則天的傀儡,完全毫無才能毫無建樹,事實是否如此呢?看看高宗時的名將:安西都護裴行儉,就是著名的反武人士,武則天被冊立爲後他公開說國家禍亂,自此而始,但高宗一朝都頗受重用,被贊爲“卿文武兼資,故授卿(文武)二職”,爲安定西域做出很大貢獻。而裴行儉正是滅百濟、西突厥的主將蘇定方的唯一愛徒,以爲當今之世,唯裴行儉可傳其兵法,二人關係之親密可見一斑。蘇定方貞觀年間隨李靖出征東突厥嶄露頭角,但大顯身手卻是在高宗時期。以武后對政敵的凌厲手法,是不可能重用裴蘇二人的,這從她親政之後把裴行儉的兵書沒收泄憤可見一斑(時裴行儉已經去世)。此外,高宗朝屢屢擊敗西突厥的名將王方翼,更是廢皇后王氏的堂兄,高宗去世後立刻被貶死於流放途中,可見高宗朝前期對外戰爭的勝利,主要還是應該歸功於高宗本人。他在提拔將領、開疆拓土方面是值得稱道的(武后沒理由重用自己的政敵),唐王朝的疆域,亦是在高宗的手裏,達到了極盛。

查武后攝政事,通鑑上有如下條目:顯慶五年(660年): 冬,十月,上初苦鳳眩頭重,目不能視,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決之。後性明敏,涉獵文史,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長孫無忌死於同年七月)。

“或”字,就表明還不是什麼事都委之天后,只是有時讓天后辦事。所謂“處事皆稱旨”說明了天后並不擅權,辦了事都向他彙報,並得到了他的認可。一個“始”字還表明以前從來沒有讓她處理過政事,最後決策都是高宗自己。

接着有高宗認爲武后干政有意廢后,招上官儀密謀不果,武后權勢進一步增強,始有麟德元年(664年)事:自是上每視事,則後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然上元元年(674年),有天后上書建言十二事,如勸農商、息兵、廣言路、習《老子》等,帝“皆下詔略施行之”,可見天后建議必須通過唐高宗的同意才能施行,“略施行之”,證明不是完全採納,尤其是息兵,具體講就是高麗戰爭,高宗一定要打,至此天后才能上表勸諫。可見麟德元年之後武后並未能完全把持朝政。

時至上元二年(675年)高宗苦風眩甚,議使天后攝知國政。中書侍郎同三品郝處俊曰:“天子理外,後理內,天之道也。昔魏文帝著令,雖有幼主,不許皇后臨朝,所以杜禍亂之萌也。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傳之子孫,而委之天后乎!”中書侍郎昌樂李義琰曰:“處俊之言至忠,陛下宜聽之。”上乃止。說明高宗病情加重,已不能管理朝政,欲委之天后受大臣勸諫不果,遂於令太子李弘、李賢監國。武后於是連殺二子,高宗不能制。12永淳元年(682年)讓太子顯監國,此時已可認爲高宗長期病重大權已然旁落。

故此,我認爲顯德五年不應視爲武后把持朝政政由己出的標誌,而是此後武后干政的程度逐漸加強,上元二年至永淳元年後基本可視爲武后實際執政時代了。之前對外戰爭的勝敗,則應由李治負責,包括對西突厥及高麗的勝利,以及對吐蕃的失利。

高宗朝的對外關係,概括起來分三類:1)滅西突厥,天可汗體系進一步擴張 2)滅高麗,大唐疆域此時達到極盛 3) 對吐蕃戰爭失利,大非川一戰破除唐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滅西突厥:太宗時代,已基本完成對西突厥的分化和包圍工作,李靖平吐谷渾,侯君集滅高昌,阿史那社爾開西域,遂立安西四鎮,這是大唐經營西域的開始。貞觀二十三年,太宗以稱臣內附的突厥人阿史那賀魯爲左衛將軍、瑤池都督,令其招討尚未服唐的西突厥各部。賀魯擊破西突厥首領乙毗射匱可汗,西突厥十姓諸部皆來歸附,遂擁兵數十萬,勢力逐漸坐大。時太宗已去世,賀魯遂自號沙鉢羅可汗,起兵叛唐,安西四鎮失守,併發兵攻唐庭州,時爲永徽二年(651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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