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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祕:詩人汪國真當年爲什麼那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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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多人懷念80年代的文化氛圍,殊不知這場熱鬧的本質,不過是一場囫圇吞棗式的“文化大躍進”,其內在仍相當荒蕪。

 80年代前期,包括詩歌在內,文學與體制保持着緊張的對峙關係

4月26日汪國真的去世,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懷舊風潮。這自在情理之中,畢竟,在90年代初,作爲“轟動中國的詩歌王子”,汪曾是年輕人尤其是青年學生中,知名度最高的詩人,其詩集發行量之大,迄今鮮有比肩者。1992年,有機構對昆明的高校大學生作過調查,結果顯示,70%以上的學生知道汪並讀過他的詩,41%的學生能背誦他的2-3首詩。①

汪詩大都類似格言,用詞淺顯、語義明確。如其代表作《熱愛生命》,就很能體現這種風格:“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既然鍾情於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如此水準,使得汪詩自流行之日起,圈內評價即褒少貶多。但汪的自我辯護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從1990年到現在,盜版和正版的數量加起來應該有兩千萬本以上,其中大概六百萬左右是正版。……兩千多萬冊的數字,代表的是讀者的認可。……我成名後沒聽說過有哪位國內詩人超越我的影響力的,起碼現在還沒有。”②

所以,真正的問題是:在90年代初,汪國真爲什麼會那樣紅?這個問題,又可以拆解成兩個子問題:1、汪作爲詩人走紅,是八十年“詩歌狂潮”的一部分,80年代爲什麼會出現“詩歌狂潮”?2、80年代涌現出無數詩人,很多人的寫作水平比汪高,爲什麼詩集賣得最好的是汪?汪在1990年走紅,此前,一批詩人或自殺或病逝或遠遁,汪是不是適時撿了一個“時代真空”的便宜?

揭祕:詩人汪國真當年爲什麼那樣紅?

第一個子問題。80年代的“詩歌狂潮”並非憑空而來,其源頭有二。

一是政策變化。1975年7月,毛澤東曾對鄧小平沉痛談及:“樣板戲太少,而且稍微有點差錯就挨批。百花齊放都沒有了。別人不能提意見,不好。怕寫文章,怕寫戲。沒有小說,沒有詩歌。”③1980年初,鄧小平明確指示:“不繼續提文藝從屬於政治這樣的口號,因爲這個口號容易成爲對文藝橫加干涉的理論根據。”④受惠於這些政策,一些沉默已久的成名老詩人重回“詩壇”。

二是地下詩歌衝出地表。“文革”十年,並非全然“沒有小說,沒有詩歌”,只不過許多小說、詩歌,只能在地下祕密流傳。它們的作者,大多是經歷了時代幻滅的紅衛兵和知識青年,譬如“食指”,譬如所謂的“白洋澱詩羣”。至於詩的主旨,從這些句子中——“歌聲,省略了革命的血腥/八月像一張殘忍的弓/惡毒的兒子走出農舍”“從那個迷信的時辰起/祖國,就被另一個父親領走”——並不難窺見。⑤“文革”結束,新詩人們走上前臺,繼續沿用特殊年代所慣用的晦澀意象,遂被批判者冠以“朦朧詩”的名號。

1980年代前半期,文藝政策左右動盪。一方面是“朦朧詩”與“傷痕文學”盛行,集中控訴與反思時代悲劇;另一方面,“傷痕文學”的代表作《苦戀》遭到批判,“朦朧詩”的代表性人物,也在《人民日報》上刊文檢討,承諾要《時刻牢記社會主義的文藝方向》。⑥

詩歌與體制之間的這種對抗關係,是當日“詩歌狂潮”產生的關鍵因素。時人形容,在八十年代初的校園,“隨便扔出一個石子就會砸到一個詩人”。躬逢其盛的西川回憶:“那時的詩人都跟英雄似的,北島、顧城等詩人有一次去成都,最後的觀衆把所有的出口都堵住了,沒辦法,北島和顧城他們只能從廁所的窗戶跳出來,纔算完事。”⑦“英雄”二字,準確概括了時人對詩人的身份定位。所以,視北島爲方向標的詩人王家新,在目睹北島從體制(中國作協)手中領走2000元“優秀詩集獎”時,竟有一種幻滅之感:“像捱了重重一擊似地坐在那裏發楞。北島離去時,我也沒有力量出去跟他打招呼。我只是感到深深的沮喪和悲哀。”⑧

 80年代後期,詩歌陷入瘋狂大躍進,青年們遂掉頭扎進汪國真懷抱

第二個子問題。說汪國真撿了詩壇“時代真空”的便宜,其實並不成立。

首先,早在“真空”產生之前的1987年,國內出版界就已掀起了“席慕容熱”——花城出版社的三本席的詩集,“印行了200多萬冊,其中的《七里香》印了20多次,印數及重印頻率當時超過了武俠小說和瓊瑤作品”⑨——而席的詩歌寫作,“與汪國真的本質一樣,都是雞湯附體”,素有“男汪國真,女席慕蓉”之稱。

其次,早在“真空”產生之前,汪發表在報刊上的零散詩作,已經獲得了相當數量的讀者追捧,汪後來能夠出版詩集,正是因爲其詩集手抄本在70後青年學生中的流行,引起了出版社的注意。

再次,汪自70年代末開始寫詩,貫穿整個80年代,始終未能獲得主流詩壇的認可。而主流詩壇當年詩集賣得最好的詩人,乃是舒婷,其代表作《雙桅船》,自1982年出版,至1987年4月第4次印刷,總印數爲54000冊。至於賣得最好的詩集,則當屬1985年編選出版的《朦朧詩選》,該書至2002年,總印數爲24.05萬冊。這些數據都相當可觀,但與汪國真詩集正版印數600萬相比,差距可謂天壤。而且,時值80年代詩歌熱退潮,1990年,最權威的《詩刊》,已從鼎盛時期的每月印刷50萬冊,跌至15萬冊;汪詩大賣,乃是逆流而上。⑩

綜上,顯然,汪詩所滿足的,是讀者的另一種需求,而非填補其他詩人失語所留下的“時代真空”。汪國真曾說過,其詩集的主要讀者,是70年代出生的大、中學生。汪詩之所以能獲得這批人的青睞,有兩個方面的原因。其一,與構成80年代“詩歌狂潮”的50、60後相比,70年代生人,人生經歷相對平緩、安定;汪詩鮮少有政治和時代的控訴,與70年代生人的人生經歷比較吻合。

揭祕:詩人汪國真當年爲什麼那樣紅? 第2張

汪國真抒情詩《三月》書影

其二,1985年後,整個文學界陷入了一種浮躁的“大躍進”狀態。這主要是因爲:1984年底,中央書記處提出了“創作自由”的口號(11),文學界與廟堂的對抗大幅削弱;同時,大量西方文化理論、文化思潮涌入,使作家們深感自身落後。於是,或在創作上奮力模仿,概念先行,以求直追“世界水準”;或投機取巧,大扯洋理論虎皮,搶佔話語權,搶佔利益制高點。不難想象,當一位成名的60後作家,在自己的作品裏興奮嘗試“使用語言使現實世界陌生化”時,讀者和市場,並不能同步做出迴應。作家們跑的太快,將讀者拉得太遠。

詩歌圈自然也不例外。正如《詩刊》某主編所言:“八十年代(中後期)的中國詩壇儼然一幅‘百花齊放’的假象,每一位詩人都急着想舉旗抓綱、開宗立派。於是有呼吸派、撒嬌派等88個流派之多。1986年全國詩歌大展完了之後,光景不再,很多流派便偃旗息鼓,大家都不知道中國詩歌究竟應朝哪個方向走。八十年代的中國詩歌只用了10年甚至5年時間,便把西方200多年來的印象派、象徵主義、弗洛伊德等統統掃了一遍。”(12)

今天很多人懷念80年代的文化氛圍,殊不知這場熱鬧的本質,不過是一場囫圇吞棗式的“文化大躍進”,其內在仍相當荒蕪。詩歌也不例外。所以,當70年代生人在80年代詩歌狂潮中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慰藉時,遂掉頭扎進了汪國真的懷抱。

在1990年創作的《名人》一詩中,汪這樣寫道:“我相信/這不完全/是由於一種機遇/宛如花朵/盛開,自有它的道理//我也相信/你的光華/所以會轉瞬即逝/是因爲你的綻放/太多,是依賴節氣。”功成名就的汪,後來放言要去奪取諾貝爾文學獎時,或許已經忘了此詩,忘了自己之所以“綻放”,也是“依賴節氣”。

註釋:

①《新中國青年文化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P127。

②《汪國真:時間給了我含金量最高的獎章》,山東商報,2010年5月31日。

③陳晉:《文人毛澤東》,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P615。

④《目前的形勢和任務》,1980年1月16日,收錄於《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7,P255。

⑤多多:《當人民從乾酪上站起》、《祝福》。按王家新的解讀,“乾酪”指代蘇聯,“八月”自是“紅八月”,“惡毒的兒子”,則意指“被革命、造反和暴力所扭曲的一代人”。參見王家新:《讀多多的幾首詩》。至於“迷信”、“另一個父親”,則不能不使人聯想到領袖個人崇拜的狂潮。

⑥徐敬亞:《時刻牢記社會主義的文藝方向——關於〈崛起的詩羣〉的自我批評》,人民日報,1983年3月5日。

⑦西川:《海子“他被簡單化了”》。

⑧王家新:《我的八十年代》。

⑨楊光治:《詩壇“席慕蓉熱”前後》。

⑩見兩書相應版本之版權頁。1985年9月29日《拉薩晚報》、1986年10月《星星》詩刊,兩次票選“你最喜歡的中國十大青年詩人”,舒婷均居首位。張立憲則謂:“《朦朧詩選》。這是我見過的脫銷次數最多的一本書。”

(11)胡啓立:《在中國作家協會第四次會員代表大會上的祝詞》,《人民日報》1984年12月30日。

(12)李小雨:《〈詩刊〉:一本詩歌雜誌的甜蜜記憶》,新週刊,2005年第15期。1985年被稱作文學上的“方法年”,是一個分野。此後,整個80年代文學,日益墜入自娛自樂的概念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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