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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端有哪些主要成就,汪端清代女詩人生平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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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端(1793-1838),字允莊,號小韞,出生於浙江錢塘一個書香世家。祖父名憲,字千波,號魚亭。早成進士,官刑部員外郎,二十六歲即乞養告歸,家振綺堂藏書之富甲於杭州。父名瑜(?-1809),字季懷,自號天潛山人。候選布政司經歷,歸隱不仕。博學多才,工詩善琴,並精於醫道,樑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卷六還載有他以醫理來解釋《左傳》疑點的見解。母樑應鋗,出身名門,祖父爲宰相樑詩正,父敦書官工部侍郎,一門多著名作家。汪端來到世間時,家族長輩享有盛名的有外伯祖樑同書,詩人兼書法家;表舅祖張雲璈、姨母樑德繩,詩人;姨父許宗彥,詩人兼古文家;舅父樑玉繩(嗣樑同書後)、履繩,著名學者;表舅錢杜,詩人兼畫家。姑嫂、中表、甥侄間也多爲名閨秀,而振綺堂後人、著名藏書家汪小米則是她的從侄。這樣一個家世和親屬名單,足以讓任何人引爲驕傲。

汪端母親早逝,父不再娶,教兩子兩女,都能讀書作詩。汪端最幼,乃父視同掌珠,延秀才高邁庵課她讀書,倍加慈愛而寬容。而女兒卻“性好兒嬉,塾課既畢,即爇芸弄蟻以爲樂。天潛翁以其幼稚,不忍訶也”。汪端的童年可以說是幸福的,自由玩耍對她天性的發展大有益處,她的聰慧很早便顯露出來。在杜甫“開口詠鳳凰”的年齡,汪端也應父親之命賦春雪詩,當時以爲不減柳絮因風之作,因呼爲小韞。誦木華《海賦》,兩遍即能背誦,不遺一字。讀書更是過目不忘,而且極有主見。父親見她喜歡詩,便取宋元明及本朝人詩集給她讀。她一過目輒棄去,獨留高青丘、吳梅村兩家,既而去吳留高。父親問是何故,答:“梅村濃而無骨,不若青丘澹而有品。”從此奉《青丘集》爲圭臬。父親爲幼女的教養不知付出多少心血,以至陳文述後來感嘆:“端之來歸餘家也,重親以下稱其賢者,無間言。又熟於史傳得失、詩派流別者,皆君教之也。”

婚姻生活

父親爲女兒未來的幸福也作了妥善安排。夙有知人之鑑的他,聽友人華秋槎稱讚陳文述子裴之才華出衆,特地到蘇州訪察。一閱裴之《春藻堂初集》,嘆爲雋才,當即屬華秋槎作媒,與陳文述結秦晉之好。嘉慶十二年(1807),汪端與陳裴之訂婚,當時汪端十五歲。

汪端有哪些主要成就,汪端清代女詩人生平簡介

正當汪端對未來充滿憧憬時,不幸繼踵而至。嘉慶十四年(1809),長兄初卒於四川軍營,未幾父親也以悲傷過度而奄逝。孤露的汪端被接到姨母樑德繩家。樑德繩(1771-1847)字楚生,以詩名於時,著有《詠春軒詩草》,並主持風雅,號爲閨秀龍門。汪端在姨母家,終日獨坐一室默誦唐詩,遇意得處,嗑然而笑,一家上下鹹目爲書癡。她的聰敏強記再次表現出來,讀庾信《哀江南賦》兩遍,即能背誦不誤。樑德繩見甥女有異才,乃悉心授以詩,後來汪端選明詩就出於姨母的引導。姨父許宗彥是當代名詩人,著有《鑑止水齋集》。他每見汪端所作,必爲指示瑕疵,使修改臻於完善。汪端《自然好學齋詩鈔》卷二(以下凡引《詩鈔》逕注卷數)有《落葉和楚生姨母》,許宗彥《鑑止水齋集》卷五有《落葉和汪小韞姨甥女》,都是當時所作,想見一室唱和之樂。

嘉慶十五年(1810)二月初五,十八歲的汪端歸於陳氏,成了著名詩人陳文述的冢媳。夫君陳裴之(1794-1826),字孟楷,又字朗玉,以父字雲伯,故又字小云。小云幼承家學,聲名早著,人稱“神清似衛叔寶,才略似溫太真,文章經濟似賈長沙,風流儒雅似周公瑾”,有國士無雙之目,汪家長輩樑同書、許宗彥都激賞其才。嘉慶十九年(1814),樑同書以九十二歲高齡,爲汪端詩作序,稱裴之“天性過人,學識超越”,又借鍾嶸語稱其《澄懷堂詩》“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羣”,許之可謂至矣。故汪端之歸裴之,一時有金童玉女之目,擬於祁彪佳商景蘭。陳文述《頤道堂詩選》卷十《再成一首示芹兒並示新婦汪端》雲:“應笑癡人有癡福,果然佳婦勝佳兒。崔盧門第吾猶愧,鮑謝才名我所知。”言下對這位兒媳婦也十分讚賞。汪端過門不久,即有應婆婆命作的《姑大人命題〈花海扁舟圖〉》詩,初展她已趨成熟的才華:

西溪之濱梅萬樹,迷離香雪春如霧。恍疑三千白鳳從天來,振羽繽紛集瑤圃。又疑羅浮仙子顏冰玉,一笑嫣然隔修竹。波底花光澹若煙,盪漾蘭橈劃春綠。一牀斑管擅風華,新詠相賡麗曉霞。翠羽影邊漁笛起,晴巒深處暝煙遮。清絕溪山好卜居,銅坑銅井可能如。生平亦抱煙霞癖,應許同遊侍著書。

陳文述爲人一向追慕袁枚,風流自賞,“一門之中,人人有集”,又有女弟子三十多人,當時擬於隨園。集中爲作序傳題詩的女詩人即有金纖纖、胡智珠、沈採石、李錦娵、吳仙芝、陳景垣、汪端、辛絲、王仲蘭、李佩金、楊芸、席佩蘭、屈秉筠、陳德卿、陳長生、孫琦、顧翎、趙蘭素、趙靈簫、陳雋君及前代才女多人,還曾刊印陳維崧《婦人集》,爲菊香、小青、楊雲友三女士修墓,徵詩遍及海內。汪端才名早著,歸於陳氏,更如魚得水,當時閨秀自前輩詩人李佩金、歸懋儀、王瓊以降都折節下交,約爲姊妹。僅由《自然好學齋詩鈔》的酬贈題挽所見,她交往的閨秀就有惲珠、曹貞秀、席慧文、吳蘋香等六十餘人。平日家居讀書作詩,與裴之琴彈瑟應,伉儷甚篤。嘉慶二十一年(1816)初,她有《丙子孟陬上旬與小云夜坐以澄懷堂集自然好學齋詩互相商榷偶成二首》,不僅述流露出對“花落琴牀春展卷,香溫簫局夜談詩”的滿足之情,還宣明瞭“不將豔體鬥齊樑,不騖虛名競漢唐”、“明珠翠羽非吾好,善病工愁未是癡”的寫作態度。從“詩張一幟原非易,胸有千秋未肯狂”的自白中,我們分明可見一對青年詩人胸有主見且充滿自信的神采。

汪端夫婦的婚姻生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李清照和趙明誠,情投意合,恩愛而風雅。但這只是明亮的表面,在它背後有着濃厚的陰影。裴之才大難用,功名之途頗爲坎坷。初以通判筮仕,江南大吏異其才,請留江南補用,吏部以格於例,改選雲南府南關通判。裴之以地過僻遠,不願赴任,一直在乃父縣署中行走,又參河道幕府,輾轉不寧。

寡居生活

汪端自幼喪母,及笄喪父與長兄,嘉慶二十一年姊筠復徂謝,痛何可言。所生兩子,長男孝如早夭;嘉慶十八年(1813)生次子孝先(後改名葆庸),形質孱弱。爲此汪端居常悒悒寡歡。距前述《偶成二首》的寫作僅一年,《丁丑人日感舊作》所表達的感觸就完全不同了:

回首歡悰似隔塵,玉梅花下淚縱橫。又逢翦綵傳觴節,不盡悲離感逝情。

年方二十五歲的女詩人,心裏已負荷過於沉重的憂傷。嘉慶二十四年(1819),爲翁姑雙病,汪端與裴之一同齋禱,立願持齋三年,誦《觀音經》,從此夫婦分室。其間汪端因選明詩而患神經衰弱,經常失眠,服參芪也無效。自以體弱不任中饋,又以子嗣不廣,遂請爲裴之納妾,娶秣陵王姬紫湘。此後她靜攝數年,病況稍愈。而紫湘又入門兩年即病卒,令汪端爲之傷慟,作《紫湘詞》八律哭之。讀者都讚美她的寬容不妒,但又有誰知道她的悽苦和無奈呢?憂親傷逝的接連打擊,使汪端形勞神瘁,到道光六年(1826),三十四歲的她已早生華髮。而更大的不幸接踵又至,歲暮裴之客死漢皋,葆庸聞父訃,驚悸失常,久治不愈。親族勸汪端爲娶婦納婢,以續後嗣,她不忍誤人之女,想等葆庸病痊再作計議,終竟不果。所有這些事實都說明,汪端的家族天倫之樂其實是並不多的。她在《七夕送怡珊姊之越》(卷五)詩中說“中年我是傷心者”,在《題吳節婦漏屋茹冰圖並柬令娣顧螺峯夫人》(卷十)詩中說“我亦茹冰飲櫱人”,決不是那種爲文造情者的無病呻吟。

汪端原先從不讀釋道之書,對二氏之說概不信崇。早年作《反遊仙詩和山舟外伯祖》十四首,取神仙故事一一駁難,可以說是一組詩體的反遊仙論。歸於陳氏後,題《花海扁舟圖》有“生平亦抱煙霞癖”之句,這只是熱愛自然的另一種說法,但她的生活從此卻和道教相連在一起了。原來公公陳文述是個篤誠的道教信徒,師從金蓋山道士閔小艮,供養在家中。他從妹羲也是在家修行的道姑,爲龍門派第十二代弟子。汪端一進陳家,馬上就接觸到《書碧霞元君玉印拓本後》這樣的題材,此後道教的典故在詩中日益增多。裴之卒後,汪端傷痛成病,一年間“腸斷遺文扶病校,忍哀還撫膝前孤”。由於一向不問家事,親族關係比較疏遠,“而家人有遺忘及難處事,輒條舉以對,悉中肯綮;偶有經理,整潔倍人”,這種水清無魚的精明,難免招人忌憚和敵視。兩個小姑萼仙、苕仙與她也不親近。自她病篤,兩人日往探視,把臂深談,汪端這才悔恨往日的孤高,說:“吾向日疑人遠我,今乃知我故使人難近也。此貪嗔癡愛之病,今日始知之也。”又向陳文述懺悔貪嗔及口過,說自己“嗔最重,初見其枝葉,後見其根株,六賊潛蹤,藏身甚固,去之甚難。所謂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也。始知聖賢仙佛之不可及也。此後惟當親親睦之,冤親解之耳。端每覺世人泰而益驕,過而仍怙,心雖非之,以爲無與吾事,而不知皆吾之鏡也。吾鏡亦垢而未盡拂拭也”。由此可以間接推知她在陳家的日常境況。《詩鈔》卷五《寒夜讀書感興》雲:“梅能傲雪終嫌冷,蘭竟當門敢怨鋤;”又《叢蘭》雲:“生階鄭重當門怨,九畹蕭蕭泣露寒。”都曲折地流露出一種遭嫌忌怨恨的挫折感。她的傳記資料沒有出現或暗示過這種家庭氛圍,似乎她在家族中人緣甚好,上下愛敬,但她的詩中卻隱約然而真實地傳達出切膚所感的逼人冷意。不難理解,以長房孤兒寡母處於舊式的家族中,宗嗣繼承、財產分配、家庭主權爭奪,一切矛盾都會集中到汪端母子身上。聰敏過人的汪端豈能不明白這點,又豈能袖手坐視?關鍵在於採取什麼策略來保護自己而已。

道光八年(1828)春,汪端抱病編定裴之《澄懷堂遺集》,並自題四律。其二自注:“餘嘗夢至一所,若清虛之府,君(小云)據案修文,不數語而寤。見餘所撰《夢玉生事略》。”《事略》未見傳本,內容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該文乃是她日後自神其說的張本。道光十年(1830)十月,她又有《庚寅孟冬二十七日紀夢詩》四首,其中對夢的敘述殊覺隱晦,似乎又埋下了一些伏筆。末一首則明確宣告了對道教的皈依:“一唱荒雞夢易殘,掃除塵累此心安。久嘗桐樹孤生苦,且耐梅花徹骨寒。寶月光輝通佛國,金丹元妙叩仙壇。茫茫碧落黃泉恨(謂小云),我欲投書問夜闌。”隨後她又寫了《即事書澄懷堂集後》,有“黃鶴樓頭月一輪,鶴歸何處認前身。桂宮校錄冰銜舊,玉局司書絳節新”之句。“桂宮”一聯將裴之神化,賦予他李賀式“玉局司書”的角色;“魂夢有緣通骨肉”一句又將前夢的內容坐實,以爲後續話語的張本。而結聯“愍孫愚弱君應佑”一句則屬點睛之筆,明爲祈願,暗地卻流露了她心底急欲乞靈於裴之的祕密。對孤兒寡母日後地位的擔憂,促使汪端選擇神道設教的道路。

當時陳文述夫婦奉道謹篤,汪端也隨着修道請業。同年冬她作有《冬夜感懷》(卷八),發揮釋道思想:“雲影水中原是幻,花枝劫後尚留香。春深瑤草梯仙國,月朗珠林選佛場。”自注:“時閱《雲笈七籤》及釋典諸書。”然而一結雲“兜率海山俱縹緲,鬢絲青鏡漸成霜”,可見她心底並不對釋道的神力抱有希望。汪端的學道及以後種種作爲,總讓人覺得是出於一種策略而非迷信。試想汪端是何等聰明的人,對歷史和人事都洞察得那麼透徹,她孤兒寡母要在陳家這麼一個篤信道教的家庭生存下去,還有什麼比學道更好的方式可以選擇呢?當然這只是一種推論,但不管怎麼說,此後汪端的確顯示出潛心學道的姿態,不光學道,也學佛。道光十一年(1831)作《送春》(卷八),末雲“綺語年來都懺盡,半簾香篆誦《楞伽》”,又有《題貝葉書五福德經後》詩。平日案頭則常置《神仙通鑑》、《金華宗旨》等道教典籍十餘種,於西王母《女修正宗》、李泥丸《女宗雙修寶筏》參究不輟。因爲巫言小云身後有孽,又遵從閔真人言,日對小云遺像誦《玉章經》。據說她“不參語錄,不事元功,禮誦七年”,或閉關數月不出。禮玉皇懺及朝真鬥以千計,誦《玉章經》以數十萬卷計,誠信逾常,以至最終皈依陳文述從妹羲(蘭雲)爲長春真人龍門派第十三代弟子,法名來涵。她曾對人說:“名士牢愁,美人幽怨,都非究竟,不如學道。”此言頗耐人尋味,到底是無可奈何呢,還是真正的悟徹,不得而知。但此後汪端的篤信就不斷產生奇蹟。據陳文述說:

宜人選刻明詩竟,論定三百年詩人以先生爲第一,世無異議。尚以不知身後真靈位業爲憾,於呂祖前立願誦《玉章經》十萬八千卷,求爲超升天界。誦既竣,爲塑像,期供奉葆元堂。爲浮議所阻,則大哭,蘭雲見而哀之,謂曰:“葆元堂吾所創捐,堂事吾所司,與若輩何與?第卜日吾偕子送往可也。”則大喜。是日,蘭雲語在堂諸弟子,鹹集禮懺。宜人具疏,長跪誦且泣失聲,聞者無不哀感。翌日神降於壇,言久已借境昇天,掌法南宮,輔相北帝。又翌日降於邗上,爲通元禱雨,甘霖大沛,至今無不知九天洪濟明德真圓真人之爲青丘先生,則宜人一誠之所感格也。

汪端在道光九年就繪了宋濂、高啓兩人像,附祀於涵真閣,及此降乩顯靈,因賦《瑤潭精舍禮洪濟真人像》(卷九)一詩。她有感於高啓的悲慘結局,深恨明太祖而讚賞張士誠的禮賢下士、保全善類,以爲不可以成敗論人。於是採輯資料,撰成《元明逸史》小說八十卷,還揚言:“吾前生爲青丘先生弟子,既知之矣,抑豈張吳舊從事乎?何於此事拳拳不釋也?”高啓靈驗既顯,她就在詩中又加自注:

端前世爲吳人張某,元之故將,先生(高啓)弟子也。詳見庚寅十月《記夢》詩。

今先生示雲‘師恩已報’,則此說洵不誣矣。

儘管高啓顯靈示言的具體情形不可考知,但其中的機巧不難想見。後來道光十六年(1836)十二月二十五日,她又有夢至贊化宮寤而禱雪於高祖師的事,述於《妙香天室禱雪詩》(卷九)中,再次證實高啓的靈驗。從詩中隱約的夢境到落實爲高啓弟子,汪端沒有少造神話和輿論,以致到臨終易簀之際,當時的虛擬不實之辭已變成確鑿不移的神諭。

汪端原本蔑視九流家言,以爲不足學,奉道後乃喜讀《易》。夫亡子疾,翁姑年邁的情勢,不容她不考慮修習一種實用技藝,以爲異日孤寡生計。爲此她具疏禱於高祖師,竟一夕而通星命之學,“於納音衰旺生克別有會心,取古今名流八字推算之,以證其生平出處,曰太極玄機”。這顯然是汪端自造的又一個神話。但深諳世故物理的她畢竟見識不凡,竟敢爲阮元、潘奕雋推算庚甲。當時兩人尚未入閣,汪端就斷言:“兩公皆太平宰相。他日相業可方唐之姚宋,宋之韓範。惟阮爲飛天祿馬格,能久任封疆而不能久處臺省;潘爲綵鳳朝天格,但入贊絲綸而不外膺節鉞也。”後二人出處果如所言。其他測算也無不奇中,令精於此道者大爲歎服。這些機巧對聰明絕頂的汪端來說大概只是雕蟲小技,事實上她自信已貫通儒釋道三家之學,惟恨天不假以年,不得闡述傳世而已。故病篤時她說:“餘生寄死歸,亦無所苦,所自惜者腹笥耳。記誦之學,自問不愧行祕書,至如神霄玉府之職司,元始靈寶之譜系,正乙全真之派別,《參同》《悟真》之得失,不特非儒家所能言,即道家亦無人能言者。惜不及勒爲一書矣!”古往今來,才女何限,博學女子也不少,但像汪端這樣經史滿腹,而又旁通曲學,神機莫測,無奇不有的女子卻罕見其儔。汪端真正是個奇才,奇女子。

汪端自學道以後,非但日常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對文學的態度也全然改變。陶雲汀約陳文述一同續選《國朝詩別裁集》,汪端對徵求她意見的公公說:“翁生平虛懷若谷,不以文學自矜,故忌者尚少。若操此選,過寬則濫,過嚴則隘。此中前輩各有後人,請託不行,謗讟易起。端前此尚可助翁定去取,奉道以來,覺此事不甚有味。翁亦道緣深矣,不宜更以此擾清淨心。”然後從權宜考慮,又說:“惟宮保於翁誼甚厚,知己之感不減琅嬛相國。近年舉家得飽饘粥,皆宮保之惠,誼不可辭。無已,則任參訂校閱之役,而不必列名耳。翁六十年來,詩逾萬首,亦過多矣。多則難傳,不若以此暇日,精選己作,專刻單行,於身後名較爲有益。”她自幼熟讀史傳,深諳人情物理,故持論極爲老成。當年居姨母家,許宗彥與她論史,也常爲所絀,呼爲端老虎,比之禪家西餘獅子。汪端論陳文述之學,以爲:

翁學貫通三教,故欲闢道統而掃理障。端意人皆可以爲堯舜,道不可離,不必有統,闢之可也。理所以範圍中行,過於通達,或致流爲放廢,恐障去而理亦去,且恐障未去而理先去也。不可掃也,在刪繁就簡、崇儉黜奢,以默挽之耳。

陳文述稱讚她深於史學,故論事硜硜,不少假借。她又論陳文述的古文,說:

(翁)古文不受八家牢籠,足以自成一子。說理論事,深切著明。此由見解通達,不盡關於文字。然端於翁文,取《蓮花筏》而不取《葵藿編》,以《蓮花筏》勸人爲善,體用兼備。閔真人謂救劫度世,功行非凡,當非虛語。《葵藿編》則事權不屬,而空有議論,乃杜樊川《罪言》《原衛》之流,視文中子《太平十二策》未必勝之。位卑言高,難免讒人藉口,當事側目,《海運》之議可爲前鑑。近作《禁菸管見》,正本清源,以舉重若輕出之,何嘗非救時良策?然當事已各抒高議,而欲使俯聽芻蕘,其遭人忮刻,不較《海運》更甚乎?幸此文尚未付梓,然恐稿本流傳於外之非宜也。

這些議論無不顯出汪端的洞明世事、練達人情,連陳文述也心服,故晚年倚爲左右臂,事無大小都聽取她的意見,還準備將平生著作付之刪定。孰料天不憐才,道光十八年冬,年僅四十六歲的汪端去世。陳文述痛不堪言,爲作《哭子婦汪宜人》四律。“玉女金童膝下人,佳兒佳婦說無倫”,這是何等自豪;“墉城仙傳嘔心作,老淚淋浪更滿巾”,又是何等悲絕!汪端臨終前誦諸仙佛寶誥及尊號,囑咐高祖師(啓)香火不可廢;裴之以經懺力,在高祖師座下,併爲文宮侍班,像設香火也不可廢。又“自言前世爲元末張氏子,名佛保,師事青丘先生,並事張吳左丞潘公爲雲從。張吳亡,入山修道,賴青丘師接引,入呂祖玉清宮爲從官,奉敕降世,爲明此段因果。今事畢,夙世之因亦盡,將歸故處”。這裏不僅繼續強化高啓和裴之的神話,還將自己的前生坐實,新撰了個佛保的名字,足見用心之綿密。值得注意的是,汪端臨終囑咐:“吾耳勿爲著環,將轉男身。”這表明她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性別終究是有所遺憾的。的確,憑她的才華,若生爲鬚眉,也許會有更大的自由發展空間,也許可以更從心所欲地生活。但最終是否定能功成名就呢?還很難說,裴之的殷鑑就在眼前。若僅就文學上的成功而言,那麼汪端可以說已取得了足夠的成就,即使在男性作家也可欣然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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