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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魏慶之詩話集《詩人玉屑》:卷十四 謫 仙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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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玉屑》,詩話集,南宋魏慶之著。魏慶之,字醇甫,號菊莊,南宋建安(今福建建甌)人。有才名而無意仕進,種菊千叢,常與詩人逸士在菊園中吟誦。有人曾賦詩讚譽他說:“種菊幽探計何早,想應苦吟被花惱。”可知他過着以種菊、賦詩爲樂的隱逸生活。慶之與當時詩人有廣泛的交往,這給他輯錄南宋詩話帶來了不少方便。那麼下面本站小編就爲大家帶來關於卷十四的詳細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千載獨步

李陽冰雲:太白不讀非聖人之書,恥爲鄭衛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辭。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以來,風騷之後,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惟公一人。故王公趨風,列嶽結軌,羣賢翕集。盧黃門雲:陳拾遺橫制短波,天下質文翕然一變至今朝。詩體尚有樑、陳宮掖之風,至公大變,掃地並盡,古今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橫被六合,可謂力敵造化歟。

論太白人物

東坡雲:李太白,狂士也,又嘗失節於永王璘。此豈濟世之人哉,而畢文簡公以王佐期之,不亦過乎。曰:士固有大言而無實,虛名不適於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士。士以氣爲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爭事之,而太白使脫靴殿上,固已氣蓋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權幸以取容,其肯從君於昏乎。夏侯湛贊東方生雲:“開濟明豁,包含宏大。陵轢卿相,嘲哂豪傑。籠罩靡前,蹈藉貴勢。出不休顯,賤不憂戚。戲萬乘如僚友,視儔列如草芥。雄節邁倫,高氣蓋世。可謂拔乎其萃,遊方之外者也。”吾於太白亦云。太白之從永王璘,當由迫協。不然,璘之狂肆寢陋,雖庸人知其必敗也。太白認郭子儀之爲人傑,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也。吾不可以下辨。

驚動千古

六一居士雲:“落日欲沒峴山西,倒着接蘺花不迷。襄陽小兒齊拍手,大家齊唱白銅鞮。”此常言也。至於“明月清風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後見太白之橫放。所以驚動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氣蓋一世

如“曉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一萬里,吹度玉門關。”及“沙墩至樑苑,二十五長亭。大舶夾雙櫓,中流鵝鸛鳴。”之類,皆氣蓋一世。學者能熟味之,自然不淺矣。童蒙訓

論太白作詩

太白以峭訐矯時之狀,不得大用,流斥齊魯。眼明耳聰,恐貽顛踣。故狎弄杯觴,沈溺麴櫱,耳一淫樂,目混黑白。或酒醒神健,視聽銳發,振筆着紙,乃以聰明移於月露風雲,使之涓潔飛動;移於草木禽魚,使之妍茂褰擲;移於閨情邊思,使之壯氣激人,離情溢目;移於幽巖邃谷,使之遼歷物外,爽人精魄;移於車馬弓矢,悲憤酣歌,使之馳騁決發,如睨幽並,而失意放懷,盡見窮通焉。沈光李白酒樓記

見古人用意處

山谷言:學者不見古人用意處,但得其皮毛,所以去之更遠。如“風吹柳花滿店香”,若人復能爲此句,亦未是太白。至於“吳姬壓酒勸客嘗”,“壓酒”字他人亦難及。“金陵子弟來相送,欲飲不飲各盡觴”,益不同。“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至此乃真太白妙處,當潛心焉。故學者先以識爲主。禪家所謂正法眼,直須具此眼目,方可入道。詩眼

南宋魏慶之詩話集《詩人玉屑》:卷十四 謫 仙 全文

百世之下想見風采

太白歷見司馬子微、謝自然、賀知章。或以爲可與神遊八極之表,或以爲謫仙人,其風神超邁英爽可知。後世詞人狀者多矣,亦間于丹青見之,俱不若少陵“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見風采。此與李白傳神詩也。西清詩話

人中鳳凰麒麟

太白豪放,人中鳳凰麒麟。譬如生富貴人,雖醉著暝暗啽藝中作無義語,終不作寒乞聲。山谷

歌 詩

李白歌詩,度越六代,與漢魏樂府爭衡。黃魯直

逸 詩

新安水西寺,寺倚山背,下瞰長溪,太白題詩斷句雲:“檻外一條溪,幾回流碎月。”今集中無之。漁隱

奇 語

東坡雲:“湘中老人讀黃老,手援紫藟坐碧草。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卻巴陵道。”唐末有人見作是詩者,詞氣殆是李謫仙。予都下見有人攜一紙文書,字則顏魯公也。墨跡如未乾,紙亦新健。其詩云:“朝披夢澤雲,笠釣青茫茫。”此語非太白不能道也。苕溪漁隱曰:太白此詩中復雲:“暮跨紫鱗去,海氣侵肌涼。”亦奇語也。

雲煙中語

太白仙去後,人有見其詩,略雲:“斷崖如削瓜,嵐光破崖綠。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穀。玉案敕文字,世眼不可讀。攝身凌青霄,松風吹我足。”又云:“舉袖露條脫,招我飯胡麻。”真雲煙中語也。西清詩話

晦庵謂太白聖於詩

李太白非無法度,乃從容於法度之中,蓋聖於詩者也。

晦庵論太白詩

李太白天才絕出,尤長於詩,而賦不能及魏晉。獨鳴皋歌一篇近楚詞。然歸來子猶以爲白才自逸蕩,故或離而去之者,亦爲知言云。

陳光澤見示所藏廣成子畫像,偶記李太白詩云:“世道日交喪,澆風變淳原。不求桂樹枝,反棲惡木根。所以桃李樹,吐華竟不言。大運有興沒,羣動若飛奔。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因寫以示之。今人捨命作詩,開口便說李杜,以此觀之,何曾夢見他腳板耶。

瀑布詩

太白望廬山瀑布絕句雲:“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長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東坡美之,有詩云:“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然餘謂太白前篇古詩云:“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磊落清壯,語簡而意盡,優於絕句多矣。漁隱

夜懷詩

李白廬山東林寺夜懷詩:“我尋青蓮宇,獨往謝城闕。霜清東林鐘,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宴坐寂不動,大千入毫髮。湛然冥真心,曠劫斷出沒。”予因思靜勝境中,當有自然清氣,名曰天香,自流清音,名曰天樂。予故以聞靈響自爲天簧,亦取天籟之義。此蓋唯變所適,不可致詰也。法藏碎金

辨集中有非李白之作

今太白集中,有歸來乎、笑矣乎及贈懷素草書數詩,決非太白作。蓋唐末五代間學齊己輩詩也。餘舊在富陽,見國清院太白詩,絕凡近。過彭澤興唐院,又見太白詩,亦非是。良由太白豪俊,語不甚擇,集中亦往往有臨時率然之句,故使庸妄者敢耳。若杜子美,世豈復有僞撰耶。餘嘗舟次姑熟堂下,讀姑熟十詠,怪其語淺近,不類李白。王平甫雲:此李赤詩也。赤見柳子厚集,自比李白,故名赤。其後爲廁鬼所惑以死。今觀其詩止此,則其人心疾久矣,豈廁鬼之罪也。苕溪漁隱曰:東坡此語,蓋有所譏而云。東坡

不主故常

餘評李太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山谷

太白之學本出縱橫

太白之從永王璘,世頗疑之。唐書載其事甚略,亦不爲明辨其是否。獨其詩自序雲:“半夜水軍來,潯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迫協上樓船。從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賞,翻謫夜郎天。”然太白豈從人爲亂者哉。蓋其學本出從橫,以氣俠自任。當中原擾攘時,欲藉之以立奇功耳。故其東巡歌有“但用東山謝安石,爲君談笑靜胡沙”之句。至其卒章乃雲:“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亦可見其志矣。大抵才高意廣如孔北海之徒,固未必有成功。而知人料事,尤其所難。議者或責以璘之猖獗,而欲仰以立事,不能如孔巢父、蕭穎士察於未萌,斯可矣。若其志亦可哀已。蔡寬夫詩話

白不識理

李白詩類其爲人,俊發豪放,華而不實,好事喜名,不知義理之所在也。語用兵則先登陷陣,不以爲難;語遊俠則白晝殺人,不以爲非:此豈其誠能也。白始以詩酒奉事明皇,遇讒而去,所至不改其舊。永王將去江淮,白起而從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觀其詩固然。唐詩人李杜稱首,今其詩皆在。杜甫有好義之心,白所不及也。漢高祖歸豐沛,作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帝豈以文字高世者,帝王之度固然,發於中而不自知也。白詩反之,曰:“但歌大風雲飛揚,安用猛士守四方。”其不識理如此。老杜贈白詩有“重與細論文”之句,謂此類也哉。蘇子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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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杜

誠齋謂李神於詩,杜聖於詩

詩人之詩,唐雲李、杜,宋言蘇、黃。蘇似李,黃似杜。蘇、李之詩,子列子之御風,無待乎舟車也。黃、杜之詩,靈均之乘桂舟、駕玉車,有待而未始有待也。無待者神於詩歟?有待而未嘗有待者,聖於詩歟。文集

一世冠

唐三百年,言詩則杜甫、李白卓然以所長爲一世冠。文藝傳序

杜甫光掩前人,後來無繼

或問王荊公雲:公編四家詩,以杜甫爲第一,李白爲第四,豈白之才格詞致不逮甫也。公曰:白之歌詩,豪放飄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於此而已,不知變也。至於甫,則悲歡窮泰,發斂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故其詩有平淡簡易者,有綿麗精確者,有嚴重威武,若三軍之帥者,有奮迅馳驟,若泛駕之馬者,有淡泊閒靜,若山谷隱士者,有風流醞藉,若貴介公子者。蓋其詩緒密而思深,觀者苟不能臻其閫奧,未易識其妙處,夫豈淺近者所能窺哉。此甫之所以光掩前人,而後來無繼也。元稹以謂兼人所獨專,斯言信矣。或者又曰:評詩者謂甫期白太過,反爲白所誚。公曰:不然。甫贈白詩,則雲“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但比之庾信、鮑照而已。又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鏗之詩又在鮑、庾下矣。飯顆之嘲,雖一時戲劇之談。然二人者,名既相逼,亦不能無相忌也。遯齋閒覽

二公優劣

太白:“辭粟臥首陽,屢空飢顏回。當代不飲酒,虛名安在哉。”“君不見樑王池上月,昔照樑王尊酒中。樑王已去明月在,黃鶴怨解啼春風。分明感激眼前事,莫惜醉臥桃園東。”又“平原君安在,科斗生古池。坐客三千人,而今知有誰。”“君不見孔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藜居。”此類者尚多。愚謂雖累千萬篇,只是此意,非如少陵傷風憂國,感事觸景,忠誠激切,寓蓄深遠,各有所當也。子美除草雲:“草有害於人,曾何生阻修。芒刺在我眼,焉能待高秋。”其憤邪嫉惡,欲芟夷蘊崇之以肅清王所者,懷抱可見。臨川有“勿去草,草無惡,如此世俗俗浮薄。”此方外之語,異乎農夫之務去也。遊山寺雲:“雖有古殿存,世尊亦蒙埃。山僧衣藍縷,告訴棟樑摧。”本即所賦事,自然及於乘興蒙塵,股肱非材之意,忠義所感,一飯不忘君耶。溪詩話

思賾深遠

元稹作李杜優劣論,先杜而後李。韓愈不以爲然,作詩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羣兒愚,何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爲微之發也。元稹自謂知老杜矣,其論曰:“上該曹、劉,下薄沈、宋。”至退之則曰:“刺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夫高至於酌天漿,幽至於拔鯨牙,其思賾深遠宜如何,而詎止於曹、劉、沈、宋之間耶。隱居詩話

文章心術

世俗誇太白賜牀調鼎爲榮,力士脫靴爲勇。愚觀唐宗,渠於白豈真樂道下賢者哉。其意急得豔詞媟語,以悅婦人耳。白之論撰,亦不過爲“玉樓”、“金殿”、“鴛鴦”、“翡翠”等語,社稷蒼生何賴。就使滑稽傲世,然東方生不忘納諫,況黃屋既爲之屈乎。說者以謀謨潛密,歷考全集,愛國憂民之心如子美語,一何鮮也。力士閨闈腐庸,惟恐不當人主意,挾主勢驅之,何所不可,脫靴乃其職也。自退之爲“蚍蜉撼大木”之喻,遂使後學吞聲。餘竊謂如論其文章豪逸,真一代偉人。如論其心術事業,可施廊廟,李杜齊名,真忝竊也。溪詩話

草 堂

墓誌銘元稹作

餘讀詩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總萃焉。始唐虞時,君臣以賡歌相和,是後詩人繼作。歷夏、商、周千餘年,仲尼緝拾選練,取其干預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餘無聞焉。騷人作,而怨憤之態繁;然猶去風雅日近,尚相比擬。秦漢以來,采詩之官既廢,天下俗謠民謳,歌頌諷賦,曲度嬉戲之詞,亦隨時間作。至漢武帝賦柏梁詩,而七言之體具;蘇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爲五言,雖句讀、文律各異,雅鄭之音亦雜;而詞意闊遠,指事言情,自非有爲而爲,則文不妄作。建安之後,天下之士遭罹兵戰,曹氏父子鞍馬間爲文,往往橫槊賦詩,故其遒壯抑揚,怨哀悲離之作,尤極於古。晉世風概稍存;宋、齊之間,教失根本,士以簡慢矯飾相尚,文章以風容色澤、放曠精清爲高,蓋吟寫性靈,流連光景之文也,意義格力無取焉。陵遲至樑、陳,淫豔刻飾,佻巧小碎之極,又宋、齊之所不取也。唐興,學官大振,歷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練精切,穩順聲勢,謂之律詩。由是而後,文變之體極焉;而又好古者遺近,務華者去實;效齊、樑則不逮於晉、魏,工樂府則力屈於五言;律切則骨格不存,閒暇則纖穠莫備。至於子美,所謂上薄風雅,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如使仲尼考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苟以爲能,無可不可,則詩人已來,未有如子美者。是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餘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模寫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以差肩於子美,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奮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脫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歷其藩翰,況堂奧乎!苕溪漁隱曰:宋子京作唐史杜甫贊,秦少游作進論,皆本元稹之說,意同而詞異耳。

宋子京贊

唐興,詩人承陳隋風流,浮靡相矜;至宋之問、沈佺期等,研揣聲音,浮切不差,而號律詩,競相沿襲。逮開元間,稍裁以雅正,然恃華者質反,好麗者壯違;人得一概,皆自名所長。至甫,渾涵汪茫,千匯萬狀,兼古今而有之;他人不足,甫乃厭餘,殘膏剩馥,沾丐後人多矣。故元稹謂: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甫又善陳時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世號詩史。昌黎韓愈,於文章少許可;至歌詩獨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誠可信雲。

少遊進論

杜子美之於詩,實集衆家之長,適當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高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於豪逸;陶潛、阮籍之詩,長於衝澹;謝靈運、鮑照之詩,長於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藻麗。子美者,窮高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衝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子之長,子美亦不能獨至於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子美亦集詩之大成者歟!

冷齋魯訔序

騷人雅士,同知祖尚少陵,同欲模楷聲韻,同苦其意律深嚴難讀也。餘謂少陵老人,初不事艱澀左隱以病人,其平易處,有賤夫老婦初可道者。至其深純宏妙,千古不可追跡,則序事穩實,立意渾大;遇物寫難狀之景,紓情出不說之意;借古的確,感時深遠,若江海浩溔,以沼切,大水貌風雲蕩汨,蛟龍黿鼉,出沒其間,而變化莫測,風澄雲霽,象緯回薄,錯峙偉麗,細大無不可觀。又云:其夐邈高聳,則若鑿太虛而噭萬籟;其馳驟怪駭,則若仗天策而騎箕尾;其直截峻整,則若儼鉤陳而界雲漢。樞機日月,開闔雷電,昂昂然神其謀,挺其勇,握其正,以高視天壤,趨入作者之域,所謂真粹氣中人也。公之詩,支而爲六家:孟郊得其氣焰,張籍得其簡麗,姚合得其清雅,賈島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陸龜蒙得其贍博,皆出公之奇偏爾,尚軒然自號一家,赫世烜俗。後人師擬不暇,矧合之乎!風雅而下,唐而上,一人而已。是知唐之言詩,公之餘波及爾。

王彥輔序

唐興,承陳、隋之遺風,浮靡相矜,莫崇理致。開元之間,去雕篆,黜浮華,稍裁以雅正,雖絺句繪章,人得一概,各爭所長。如太羹玄酒者,則薄滋味;如孤峯絕岸者,則駭廊廟;穠華可愛者,乏風骨;爛然可珍者,多玷缺。逮至子美之詩,周情孔思,千匯萬狀,茹古涵今,無有端涯。森嚴昭煥,若在武庫見戈戟佈列,蕩人耳目。非特意語天出,尤工於用字;故卓然爲一代冠,而歷世千百,膾炙人口。

半山老人畫像贊

吾觀少陵詩,謂與元氣侔。力能排天斡九地,壯顏毅色不可求。浩蕩八極中,生物豈不稠!醜妍鉅細千萬殊,竟莫見以何雕鎪。惜哉命之窮,顛倒不見收。青衫老更斥,餓走半九州。瘦妻僵前子僕後,穰穰盜賊森戈矛。吟哦當此時,不廢朝廷憂。嘗願天子聖,大臣各伊周。寧令吾廬獨破受凍死,不忍四海赤子寒颼颼。傷屯悼屈止一身,嗟時之人我所羞。所以見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願起公死從之遊。

三百篇之後便有子美

六經之後,便有司馬遷;三百五篇之後,便有杜子美。六經不可學,亦不須學;故作文當學司馬遷,作詩當學杜子美。二書亦須常讀,所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唐子西語錄

老杜似孟子

孟子七篇,論君與民者居半,其欲得君,蓋以安民也。觀杜陵詩云:“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又云:“誰能叩君門,下令減徵賦。”寄梅學士詩:“幾時高議排金門,長使蒼生有環堵。”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安得眼前突兀見此屋,寧令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見其志,大庇天下,仁心廣大,真得孟子之所存矣。東坡問老杜何如人,或言似司馬遷,但能名其詩耳;吾謂老杜似孟子,蓋原其心也。溪

晦庵論杜詩

杜詩初年甚精細,晚年曠逸不可當,如自秦川入蜀諸詩,分明如畫,乃其少作也。

杜甫夔州以前詩佳,夔州以後,自出規摹,不可學。

陵陽論詩能盡寫物之工

杜少陵詩云:“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王維詩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極盡寫物之工。後來唯陳無己有云:“黑雲映黃槐,更著白鷺度”,無愧前人之作。室中語

用詩書語

子美多用經書語,如曰:“車轔轔,馬蕭蕭”,未嘗外入一字。如曰:“濟潭鱣發發,春草鹿呦呦。”皆渾然嚴重,如入天陛赤墀,植璧鳴玉,法度森嚴。然後人不敢用者,豈所造語膚淺不類耶!黃常明詩話

詩 史

先生以詩鳴於唐,凡出處去就,動息勞佚,悲歡憂樂,忠憤感激,好賢惡惡,一見於詩,讀之可以知其世。學士大夫謂之詩史。孫僅序

唐書列女傳:王珪微時,母盧氏嘗雲:子必貴,但未知汝與遊者?珪一日引房玄齡、杜如晦過之,母曰:汝貴無疑。所載止此而已。質之少陵詩,事未究也。送重表侄王砅雲:“我之曾老姑,爾之高祖母。爾祖未顯時,歸爲尚書婦。”則珪母杜氏,非盧氏也。又云:“隋朝大業末,房杜俱交友。長者來在門,荒年自餬口。家貧自供給,客位但箕帚。俄傾羞頗珍,寂寞人散後。入怪鬢髮空,吁嗟爲之久。自陳剪髻鬟,鬻市充沽酒。上雲天下亂,宜與英俊厚。向竊窺數公,經綸亦俱有。次問最少年,虯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雲風雲合,龍虎一吟吼。願展丈夫雄,得辭兒女丑。秦王時在坐,真氣驚戶牖。及乎貞觀初,尚書踐臺鬥。夫人常肩輿,上殿稱萬壽。六宮師柔順,法則化妃後。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其上下詳締如此。且一婦人識真主於側微,尤偉甚。史缺失而謬誤,獨少陵載之,號詩史,信矣。桐江詩話雲:西清詩話辨王珪母姓杜,不姓盧,引少陵詩爲證。今觀其詩,不特不姓盧,乃王珪之妻,非母也。史氏之訛如此。少陵詩云:“我之曾老姑,爾之高祖母。爾祖未顯時,歸爲尚書婦。”即知王珪之妻也。西清詩話

胸中吞幾雲夢

洞庭天下壯觀,自昔騷人墨客,題之者衆矣。如“水涵天影闊,山拔地形高。”“四顧疑無地,中流忽有山。”“鳥飛應畏墮,帆遠卻如閒。”皆見稱於世。然未若孟浩然:“氣蒸雲夢澤,波動岳陽城。”則洞庭空曠無際,氣象雄張,如在目前。至讀子美詩,則又不然:“吳楚東南坼,坼原作拆,改之。下條同。——哈哈兒注乾坤日夜浮。”不知少陵胸中吞幾雲夢也。同上

學老杜之法

老杜詩,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類如此,皆拙固無取,使其皆工,則峭急無古氣,如李賀之流是也。然後世學者,當先學其工,精神氣骨皆在於此。如望嶽詩云:“齊魯青未了”,洞庭詩云:“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語既高妙有力,而言東嶽與洞庭之大,無過於此。後來文士極力道之,終有限量,益知其不可及。望嶽第二句如此,故先雲“岱宗夫何如”;洞庭詩先如此,故後雲:“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使洞庭詩無前兩句,而皆如後兩句,語雖健,終不工。望嶽詩無第二句,而云“岱宗夫何如”,雖曰亂道,可也。今人學詩,多得老杜平慢處,乃鄰女效顰耳。詩眼

工妙至到人不可及

詩人以一字爲工,世固知之。惟老杜變化開闔,出奇無窮,殆不可以形跡捕詰。如“江山有巴蜀,棟宇自齊樑”,則其遠數千裏,上下數百年,只在“有”與“自”兩字間,而吞山川之氣,俯仰古今之懷,皆見於言外。滕王亭子“粉牆猶竹色,虛閣自鬆聲”,若不用“猶”與“自”兩字,則餘八字,凡亭子皆可用,不必滕王也。此皆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而此老獨雍容閒肆,出於自然,略不見其用力處。今人多取其已用字模仿用之,偃蹇狹陋,盡成死法,不知意與境會,出言中節,凡字皆可用也。石林詩話

一飯未嘗忘君

太史公論詩,以爲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以予觀之,是特識變風變雅耳,烏睹詩之正乎!昔先王之澤衰,然後變風,發乎情,雖衰而未竭,是以猶止於禮義,以爲賢於無所止者而已。若夫發於性,止於忠孝者,其詩豈可同日而語哉!古今詩人衆矣,而杜子美爲首,豈非以其流落飢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東坡

妙絕古今

有問荊公:老杜詩何故妙絕古今?公曰:老杜固嘗言之,“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東皋雜錄

古今絕唱

杜子美詩,古今絕唱也。李伯紀杜工部集序

高雅大體

山谷嘗言,少時曾誦薛能詩云:“青春揹我堂堂去,白髮欺人故故生。”孫莘老問曰:此何人詩?對曰:老杜。莘老雲:杜詩不如此。後山谷語傳師雲:庭堅因莘老之言,遂曉老杜詩高雅大體。傳師雲:若薛能詩,正俗所謂欺世耳。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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