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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賽場圍捕”:超萬名猶太人被關押 倖存不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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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勒內勒街和內拉東路交界處,在上世紀上半葉是一個名叫“冬賽場”的自行車賽場。20世紀初期,自行車運動風靡起來,迎着這一時尚,巴黎政府於1909年建了一座能容納17000名觀衆的鋼結構賽場。當時,著名的“巴黎六日”自行車賽在這裏舉辦,賽事在兩戰期間達到鼎盛。除此之外,這座運動場還舉辦拳擊比賽,馬術競技,馬戲表演,冰球等比賽。翻閱當時的老照片,似乎還能看到流動的人羣在歡呼吶喊,他們的激動歡愉在陽光裏閃。或許,如果沒有那次震驚世界的圍捕,這裏留給人們的只該是興奮。或許,如果沒有上萬猶太人在這裏生不如死地哭喊,路過的人就不會在這裏看到自行車輪下滾過的歷史,賽馬蹄下踏裂的時光,就不會被那揚起的塵埃眯了雙眼。

“1942年7月16日、17日冬賽場圍捕”事件,一場災難的名字,一段法國人不願意提起的錯誤,一夜一天,和上萬猶太人的生命,都化成眼前一個路牌,一座雕像。雕像的底座是弧形的,仿着當年自行車賽道的模樣,上面有一組人,最左邊一位女子抱着不大的孩子,丈夫在後面扶着她的肩膀,孩子雙眼緊閉,像是睡着的模樣。前面一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女孩手撫着懷裏嬰兒的臉頰,嬰兒頭向下倒,手腳還沒來得及找好擺放的姿勢,雙眼可能就已永遠地閉上。後面倒着的一對夫妻,丈夫抱着妻子,妻子摸着挺起的肚裏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眼裏卻看不到一點兒希望。他們身旁還倒着一個女人,手託額頭,雙眼低垂。所有的人,眼裏都透着深深的痛苦、無助、悲傷、絕望,用怎樣錐心的詞去形容都不過分。他們面朝鐵塔的方向,一旁還流着溫柔的塞納河,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欣賞。就是這羣最無力最無辜的人,就是這樣無數流亡在法國的猶太家庭,甚至大多數是婦女、是孩子,成了當時法國憲兵隊逮捕的對象。

“冬賽場圍捕”:超萬名猶太人被關押 倖存不到百人

1940年6月,納粹德國侵佔巴黎,貝當政府宣佈向德國投降,並將政府所在地遷至法國中部的維希,形成一個傀儡政權,與德國當局合作以換取軸心國不瓜分法國的承諾。這種合作,自然少不了大量迫害當地猶太人。當時,有許多外籍或無國籍猶太人流亡到法國,期待法國政府的庇護,甚至他們都認爲,法國是唯一可以容許猶太人生存的地方了。而維希政府卻把這希望之火澆得連半點火星兒都不剩。

爲迎合納粹政府1942年7月提出的“春風行動”,即大規模逮捕歐洲的猶太人行動,維希政府派出法國警察和公務人員參與到逮捕猶太人的行動中來。7月16日晚,7000餘名警察和憲兵拿着在法猶太人的名單,破家搜查。哭喊聲,嘶叫聲溢滿街道,有忍受不住的人甚至直接跳樓。這場毫無徵兆的圍捕持續到7月17日,連孕婦或是兩歲以下的孩子也沒能倖免。德國軍人都沒能做到的殘忍,法國政府做到了。整場行動,從下達命令,到整個逮捕過程,沒有一名德國士兵參與。一夜一天,13152名外籍猶太人被捕並關押在冬賽場,其中4115個孩子,2916名婦女,1129位男性。最終全都分別被送往集中營,倖存下來的不到百名,所有孩子全部死亡。

有幸存者回憶當時冬賽場,食物、飲水、醫藥匱乏,擁擠不堪,男女老幼隨地大小便,丈夫能做的僅僅是用衣服爲妻子略微遮擋一下;“有很多嬰兒,還沒到認識自己名字的年紀,有時夜裏,一間房裏120個嬰兒全都醒來,齊聲哭泣,他們叫喊哭鬧,其他房間裏的人都被吵醒,哭聲連成一片。頑童不知末日將至,照常嬉戲打鬧,尤其刺痛人心。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看到此,我不由想起以此事改編的電影《圍捕》裏的畫面,一個叫諾諾的男孩,還沒到懂事的年紀,被帶到冬賽場時,還嫩聲問着:自行車表演什麼時候開始?身邊大一點的孩子輕聲地說:沒有什麼表演,表演的只有我們。那時,諾諾的媽媽懷了孕,卻被迫害而亡,不知真相的諾諾總是要找媽媽。身邊人不忍,柔聲對他說:“媽媽去給你生弟弟了,她需要一些時間休養,想知道弟弟叫什麼名字嗎?他叫朱利安。”諾諾聽了一臉高興,那一副純真的期待讓誰看到都會落淚。而被送往集中營的那天,人們告訴他,你可以見到媽媽了,他竟然第一個跑去了駛向集中營的車上。

那段最黑暗時期的真相,卻被法國政府隱藏了好多年,直到1995年,當時總統希拉剋才公開表示“法國政府當年的做法永難彌補。”也是圍捕發生60多年後,這段檔案才被同意公開。後來,我在相關報道下看到法國市民的留言,“不能否認,這次慘案,我們是幫兇,這一切,已無法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忘。”當年也正是因爲有像這樣善良的巴黎人,纔在逮捕當日冒險幫助1萬多猶太人藏了起來。本來法國政府的逮捕目標是2.5萬人,正是那些勇敢的巴黎市民,給可憐的猶太人中的一部分,提供了生存的可能性。

多年後,一位名叫塞西爾的集中營倖存者撰文回憶當時的情景。當時11歲的她只記得那晚,“士兵爆裂地敲門,用槍指着我們的腦袋強迫我們離開公寓,只允許帶上少許生活用品。我們走了幾里路來到冬賽場,幾小時後,上千猶太家庭都被逮捕到這裏。在這裏的幾天,我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有的只有恐懼,沒人知道將會發生什麼。”而集中營解放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通過各種方式尋找自己的父母,得到的迴應總是一句:他們失蹤了。那時,她總感到自己的倖存是種罪惡。直到現在,每年七月,她都會感到腹部不時產生的痙攣,那是那段恐怖的日子留下的後遺症。早先的日子裏,她並不願意將自己的故事公開出來,甚至都不想告訴自己的孩子,那段傷痕,她只想留在自己的心裏。但是最終,她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意識到講出自己的故事有多麼重要,意識到只有讓人們知道自己的故事,她的父母,她的妹妹才能夠永遠地活下去。

“冬賽場圍捕”:超萬名猶太人被關押 倖存不到百人 第2張

如今,冬賽場已在1959年被拆除,留下的只有眼前的雕像,還有不遠處一個很小的“冬賽場圍捕事件”紀念園,鮮花圍成的六角形上有一塊紀念碑簡要記述着當年的事件。然而無論是雕像,還是紀念園,都很少有幾個尋訪者,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異常寂寥。這般的冷落,與不遠處鐵塔下的人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個地方,我沒有在任何旅行手冊上見過,也沒有在什麼遊記上讀到過,但是我還是來了,或許是因爲我願意傾聽,而他們想要訴說。

我記得紀念碑的最後寫着:“路過的人,請你記住”。以前,你可以因爲不知而繞行,但一旦你知道了那裏曾發生的故事,情形就不一樣了。這次殘酷的圍捕,這戰爭史上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的屠殺,這些無辜的生命,都不該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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