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潘素在蘇州出生，是清朝著名的狀元宰相潘世恩的後代。
母親沈桂香是當地有名的大家閨秀，對孩子的教育特別重視。
1922年，潘素7歲那一年，母親爲她聘請蘇州當地名師，教她修習音樂、繪畫、詩文，音樂方面主攻琵琶。
1928年，潘素13歲這一年，對她萬般寵愛的母親去世了，她老爸是個紈絝子弟，吃喝嫖賭，揮霍無度，家業逐漸衰敗。
當年他又娶了一個女人，叫王氏。
名門望族由盛而衰。
兩年後，王氏就以潘素擅彈琵琶能掙錢爲由，把她賣給了上海的妓院——天香閣。
02
從此，潘素進入了別樣的世界。
20歲成爲名滿上海的頭牌交際花。
大家還發現這位交際花有點奇葩，有點不一樣。
有點特別，獨樹一幟，驚豔四座，風頭一時無二：
——她談吐不凡、能寫能畫能彈琵琶。
——她接待的客人不是官場客人，反而都是一些二等流氓。
——她在手臂上也刺了一朵鮮豔的花，野性十足。
這個姑娘，太野了。
她就是一朵野玫瑰。
這朵野玫瑰被當時的國民黨中將臧卓看中了，霸佔爲己有，兩人也定了婚約。
03
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這位叫做張伯駒的男子。
張伯駒到上海視察工作。
免不了來這樣的煙花之地，免不了見到頭牌。
初見潘素，這個有老婆的男人感覺怦然心動。
這一天是這朵野玫瑰的20歲生日。
他覺得這個女子特別帶勁。
於是，他寫了一副對聯給潘素：
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
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深陷煙花之地的潘素早就想逃離風月場所。
這對聯她是看得懂的，寥寥24個字，就把自己的神態、特長等描述清楚，而且把“潘妃”嵌入到詞中。
他的心思她看的懂的。
她想了想，前的這個男子 —— 有才、彬彬有禮。
也許可以託付終身。
04
一眼定情，先談着吧。
臧卓聽說了這個消息，有點炸了。
竟然有人到自己的眼皮下挖牆腳，不想活了，想發火來着的，謹慎起見，打聽下挖牆腳人的背景。
打聽完畢，直接歇火。
但是，張伯駒的背景太強了，他是袁世凱的表侄，與袁克文、張學良、溥侗號稱民國四公子。
張伯駒這個人，臧卓是不敢動的。
但是，潘素還是要懲罰的。
臧卓把潘素軟禁在一品香酒店，看你如何找?
張伯駒能耐大，還真把人找到了。
不僅找到了，還買通了臧卓的衛兵，把潘素給劫走了。
這一年，1935年，潘素20歲，張伯駒37歲。
05
37歲的張伯駒，不可能是單身的。
有一個老婆，媒妁之言，本沒有什麼感情，老婆早早去世了。
後來，娶了兩個小老婆，張伯駒擔心潘素因爲這個不願意跟隨自己就一直隱瞞着。
紙包不住火，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潘素心裏也該有個判斷，雖“晴天霹靂”，但沒有哭鬧，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不願意離開這個把自己從苦海中帶出來的男子。
張伯駒逐漸和兩個小老婆都辦理了離婚手續。具體時間沒有詳細記載。
以後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潘素一個人了。
06
1935年，兩人一同皈依在印光法師門下，法師爲他們起了慧起、慧素的法號。
潘妃已成歷史，她改名潘素。
婚後，張伯駒發現了自己的這個老婆不得了，除了琵琶彈的不錯，繪畫天分也很棒。
小時候學的東西終於綻放了。
從此，張伯駒請名師大力栽培她。
21歲潘素正式拜師朱德甫習花鳥畫。
後又隨汪孟舒、陶心如、祁景西、張孟嘉等習畫。
潘素畫藝日益精進，之後選擇專攻青綠山水畫。
——她的山水畫作曾作爲禮品贈送給英國首相、日本天皇等外國貴賓。
——她曾和張大千三次合作，張大千給予潘素高度評價：直逼唐人，非五代以後所能望其項背。
——張伯駒曾爲潘素置辦一方印章，上面刻着“繪事後素”四個字，自謙他的繪事在“素”之後。
——她的《灕江春暖》得到周恩來總理的稱讚，認爲有新氣象。
當時廣泛流傳這樣一句話：林徽因的詩歌，張允和的書法，潘素的畫。
1952年，潘素與張大千作畫兩幅，畫壇震驚。
37歲的潘素名滿天下。
遇見一個願意讚賞你的人，遇見一個願意栽培你的人。
這是一個多麼幸運的事。
我想起了一句話：選擇一個男人，其實是選擇一種人生。
對於男人也是這樣的，選擇一個女人，也是選擇一種人生。
深以爲然。
他們不僅是志趣相投，更有着精神默契。
07
這個奇人做的事，不怕你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
第一件事：幹自己喜歡的事
此後，張伯駒放棄軍職，遠離政務，陸續遣離和安置其他女人。
就是喜歡與潘素一起，蒐藏研究文物，醉心繪畫，詩文，戲曲。
兩人經常合作，潘素作畫，張伯駒題詞。珠聯璧合。
第二件事：不讓張父見潘素
至張父張鎮芳去世，潘素未見張父。
大家庭是非多，估計張伯駒也是知道了，他沒有答應潘素見父親，在外面晃悠，估計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實際上，因爲潘素也一直未受張家複雜關係的累擾，讓她在自在的世界裏縱情繪畫。
第三件事：一個特別敗家，一個還鼎力支持敗家
張伯駒喜歡收藏，比如：
1946年，張伯駒想買隋代《遊春圖》，兩人商量賣掉李蓮英的老宅，錢不夠，潘素將自己的嫁妝，首飾賣掉，湊足20兩黃金，纔買到這幅寶貝。
兩個人樂呵呵搬家到城外一個比較差的地方承澤園。
潘素支持這樣的敗家，潘素無半分怨言，因爲她知道自己的男人視文物如命，有着害怕國寶流落海外的苦悶。
1952年，他們把辛苦買來的《遊春園》和唐寅的畫捐給北京故宮。
1953年，他們把承澤園賣給了北京大學。
張伯駒曾要將所有字畫留於潘素，潘素不同意，決定將所有名貴字畫捐給國家。
1956年，兩人把全部家當甚至是生命換來的珍藏多年的蒐藏捐獻給故宮博物院。
他們一生捐獻的國寶，在當時便有人估計已高達億元之。
第四件事：特別小孩子氣，但是潘素能包容他
章詒和回憶，解放後，張伯駒看中了一張古畫，回來向潘素要錢。
家徒四壁，負責家庭經濟開支的潘素有些猶豫，張伯駒索性躺倒在地，像一個孩子耍賴。
潘素無奈，答應拿出一件首飾換畫，他才從地上翻身爬起，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屋睡覺去了。
這樣的孩子氣，潘素像母親一樣包容着大自己17歲的丈夫。
我相信，這是真愛，不是無奈。
08
該捐都捐了，但是文革依然沒有放過他們。
文革期間，難逃厄運、一貧如洗的夫婦倆，過着非常艱苦的日子。
據《一代名士張伯駒》記載，文革初期，長春有人貼大字報，潘素罪狀中，“江南第一美人”竟然也算一條。
潘素見了，針鋒相對地貼出一張大字報——“江南第一美人是何罪名?”
七十歲了張伯駒被下放到吉林插隊，生活無依無靠，勉強靠朋友的接濟度日。
1982年2月26日，相伴47年的張伯駒去世。
對於張伯駒的離去，潘素甚是自責，認爲自己在醫院沒有照顧好他，痛悔萬分。
1992年4月15日，潘素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77歲。
09
整理潘素資料時，想起很多民國的畫家。
比如孫多慈，愛上徐悲鴻，悲歡離合不能在一起，徐悲鴻去世後守孝三年鬱鬱寡歡而死。
比如潘玉良，去了國外，再也未能回國看下自己的丈夫，再大的名氣也是孤寂。
生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時代的挾裹，讓很多人失去了自己。
但是，潘素私奔張伯駒，相伴一生，只要在一起每個日子都好日子，都像苟且偷歡。
寫到這，我想起，章詒和回憶第一次見到潘素時的情形，她寫道：
一位四十來歲年紀，身着藏青色華達呢制服的女士從北房快步走出。她體態豐盈，面孔白晰，雙眸烏黑，腮邊的笑靨，生出許多嫵媚。惟有開闊而優雅的額頭上，刻着光陰碾過的印痕。
這就是一代傳奇的潘素，素淨、淡定和知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