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28日,國民黨軍運輸艦聯榮號等艦艇在澳門附近起義。此事是由我黨中央情報部派駐香港情報組織策動,林城、陳志遠(原名何友恪,杜宣撰寫的劇本《無名英雄》和《長虹號起義》中陳志航的原型)、李作健、李後賢等具體負責的。最近,訪問了陳志遠老人。陳老年近九旬,但身體依舊硬朗,思維敏捷,當講起59年前策反“聯榮”艦起義的往事,眼神中充滿了激情。
【起義前奏:策反太和、永順號】
對國民黨海軍第四巡防艇隊指揮艦聯榮號的策反工作始於1949年2月。當時,由於聯榮艦艦長出缺,正在招募有三年以上航海經歷的軍官接任。陳志遠在國民黨海軍司令部人事署分管該艦的人事工作,就簽報調同學張孟擔任此職。
張孟與陳志遠關係密切。陳志遠很快爭取他參加革命工作,並相機起義。張孟積極準備,但是聯榮艦數次出海,因有其他艦隻同行,起義均沒有成功。
1949年9月,陳志遠忙於重慶號、靈甫號及敵第二艦隊的策反,無法兼顧聯榮號。其間,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員會決定讓太和、永順兩艦同時起義。這項工作由我黨上海局策反委員會副書記王錫珍領導,周應聰、陳志遠、李作健等具體執行。
李作健也是陳志遠的同班同學,同年4月乘太和號從美國經臺灣到達上海,不久升任太和號副艦長。陳志遠4月間見到他時,用蒯通遊說韓信的話有意調侃道:“相君之面,不過封侯;相君之背,貴不可言。”李作健聽後說:“你說的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陳志遠隨即對李作健表明中共黨員的身份,希望他能起義。李作健表示同意,並說服了艦上軍官方振、錢燧、張寧榮等人蔘加。與此同時,陳志遠還策反了永順艦副艦長盧振乾。
這裏還要提一下國民黨海軍駐滬辦事處主任周應聰少將。周應聰早與中共建立了聯繫。還在大革命時期,周應聰就與郭壽生一道參加了周恩來領導的上海起義;後任中國駐英國海軍武官,隨同宋美齡訪問美國,擔任過海軍總部第五署署長。周應聰利用他在國民黨海軍駐滬辦事處主任的地位和在中下級軍官中的威望,爭取了太和號艦長何乃誠和永順號艦長陳在和。 ~
組織上認爲時機已經成熟,於是,上海局策反委員會決定起義後讓周應聰、陳志遠分乘太和號和永順號駛往解放區。
接到指示後,陳志遠與盧振乾找到周應聰,決定在4月26日上午7時,陳志遠與周應聰一同登上永順號,以加油爲名,開赴高橋與停泊在碼頭加油的太和號會合後出吳淞口北上。
第二天早晨,陳志遠按時去周應聰家,發現主人不在。陳志遠隨後趕到海軍碼頭,從遠處看到盧振乾正站在永順號的駕駛臺眺望。盧振乾看見陳志遠走來,急忙離艦將陳志遠攔在路邊悄悄說:昨天深夜陳在和從家裏讓人給他送來一封信,內容是要他開一張搬家通行證,加蓋永順號關防,給來人帶走。
盧振乾還說第一艦隊司令馬紀壯昨天夜晚來到永順艦,現正在吃早飯。陳志遠也把周應聰家中無人的情況相告,兩人分析很可能出事了,匆忙離開。來到陳志遠在上海的住處,陳志遠與盧振乾、陳在和決定通知太和號上的李作健等人,取消原定計劃。
原來,太和艦在高橋久等永順艦不至,油庫催促他們儘快離開碼頭,太和艦隻好開了回來再做商量。
兩天之後,周應聰讓陳志遠去他的祕密住處。據周應聰說,原定起義日期前夜,突然接到海軍總司令桂永清要約見他的電話。周應聰懷疑其中有詐,就連夜躲了起來。4月26日清晨,周應聰直接乘輪渡去高橋,中途只見太和艦已返航,原訂計劃只好取消。
上海黨組織鑑於周應聰的目前狀態,決定讓陳志遠聯繫周應聰,策動永順艦、太和艦的工作繼續進行。周應聰躲在一個祕密地方,陳志遠與他見過幾次面,周應聰又讓陳志遠找陳在和到周應聰家來談。陳志遠一方面把周應聰的情況向組織彙報,一方面找陳在和進行聯繫,尚未有結果就傳來永興艦起義失敗的消息。桂永清命令在上海的軍艦南撤,同時大肆搜捕共產黨人,太和號、永順號起義計劃遂告流產。
【緊張的準備工作】
永興艦起義失敗後,我黨上海局策反委員會決定發動聯榮艦起義。
其時,李作健於8月4日到香港去找陳志遠,到香港後,與在香港運通船務公司工作的馬尾系同學伍桂榮聯繫,請他下班後到旅館裏來看望,李作健有要事奉告。伍桂榮下班後告訴李作健,名字已經改爲任蓉。
李作健通過任蓉找到中共駐香港地下黨組織,報告他已經在上海由陳志遠介紹參加了革命工作。於是,任蓉帶着李作健來到香港幹諾道的《華商報》社。《華商報》是中共華南局在香港的機關報,任蓉找到張朝英介紹了李作健的情況。
9月中旬,張孟任艦長的聯榮艦成爲國民黨海軍第四巡防艇隊指揮艦,而炮艇隊長柳炳爲伍桂榮的同班同學。於是,李作健的心頭涌現出策動聯榮艦起義的想法。
10月11日,林城和陳志遠相繼由上海來到香港,到福建省香港分行找到李作健。李作健告訴陳志遠,他已經通過一個朋友約見張孟、柳炳。
10月14日廣州解放,聯榮號奉命帶着第四巡防艇隊撤往澳門海面錨泊待命。10月23日下午,柳炳突然到香港來找李作健立即報告陳志遠。陳志遠聯繫到林城,約柳炳一起前往銅羅灣這家飯店見面。
柳炳說李作健9月底到廣州帶給他的口信已經轉告給他,但是由於桂永清在黃埔佈置撤退事宜,他與張孟實在不能脫身,但是已經接到鄧光滌的電話。廣州解放後,他的艇隊已經撤到澳門海面;他的妻子已乘中建艦前往臺灣,卻在途中觸礁擱淺,而李作健已被國民黨反動派通緝。
由於桂永清的嚴密監視,柳炳已不能隨意行動,這次就是以聯繫搶救一艘登陸艦的拖輪救援爲由,來香港與李作健商量如何行動的,而張孟已調離聯榮艦,目前住在廣州。柳炳介紹炮艇隊大大小小共有20艘,其中旗艦聯榮艦最大,是美國造的步兵登陸艦,現停泊在澳門外的三竈島海面。林城、陳志遠告訴柳炳,國民黨特務即將對柳下毒手,要他小心。
柳炳同意起義,但認爲在聯榮艦上沒有可靠之人作爲依靠,又不懂航行技術,希望李作健與他同去澳門相助。林城、陳志遠當即決定指派李作健、李後賢等協助柳炳組織起義。
10月24日下午,李作健、柳炳、李後賢裝作互不認識,同乘香港與澳門之間的輪渡二等艙一道來到澳門,住進澳門國際酒店。柳炳提供了兩份花名冊,李作健翻閱一遍,決定先爭取劉景龍、李振華、楊成德和曲振華。
徵得林城、陳志遠的同意,李作健對他們進行了說服動員。經過思想工作,劉景龍等人決定起義。
李作健讓他們分別發展同事,作爲準備串聯的對象。這樣選出的串聯發展對象共有12人左右,各個部門裏都有;接着按每個人的特點,爲他們作出部署,決定每人的分工,編制行動時的部署表,確定動員時他們怎麼說,決定他們在起義時的崗位;又確定凡不參加起義的行動人員,一律關在艙中嚴加看守,到廣州後再放出來交給解放軍。
李作健幫助曲振華等人擬定起義計劃,突擊指導他們組織部署完畢,確定起義時間比原計劃10月26日推遲一天,10月27日凌晨3時,趁海水漲潮時發動起義。
將要散去時,住在另一房間待命的李後賢進來告訴李作健,聯榮艦已接到通知:要在4月26日晨駛靠太昭艦,將顧祝同寄放在聯榮艦上的一隻電冰箱拉過去。
李作健、李後賢認爲這顯然是圈套,桂永清因爲柳炳的岳父陶峙嶽已經在新疆率部起義,目的是要抓柳炳。
因此,李作健決定回聯榮艦後馬上串連動員,提前於4月26日凌晨3時行動,口號是“一定要把軍艦開出澳門投奔共產黨”。
當研究到武裝問題時,李作健叫大家想辦法從敵人手中奪槍。曲振華等人提出最好先有一支手槍,用它再去奪取值班哨兵的槍;有了這兩支槍就可以繳小武器倉庫的鑰匙,然後取槍武裝全體人員,監禁被關押人員,但是臨時去買槍已經來不及了。大家正在犯難之際,李振華提供一個線索說,艦上的槍炮官有一支手槍正要賣,回艦後就可以買來。李作健考慮到他們的要求是合理的,臨別時給他30美元,作爲買槍之用。
按照林城、陳志遠的指示,李作健給了他們與解放軍起義聯絡的信號,是白天在桅杆頂上掛一面紅旗,解放軍就不會誤會。李作健另外同柳炳個別打招呼,要他密切配合起義行動,按照大家的意見辦。
當晚,又讓李後賢乘夜班輪船趕回香港,把這兩天的情況向林城與陳志遠彙報。
李振華等人立即回到艦上,每個人按分工抓緊時間聯絡知己可靠的人。4月26日凌晨2點30分,起義骨幹按照約定都來甲板上碰頭,共有10來個人,再次明確任務,即準備行動。
【起義經過】
10月26日凌晨3時整,李振華走到武裝值班哨兵跟前,假稱值日官叫他有事,讓李振華替他站一會兒崗,哨兵信以爲真,便把槍交給了李振華。
李振華接過槍後,立即將子彈推上膛,舉起槍口對準他說:“老實回艙睡覺去,什麼也別說,否則對你不客氣!”
這個士兵嚇得連連點頭說“保證不說”,就回艙去了。
李振華叫曲振華將士兵的艙門鎖住。接着,李振華帶着劉景龍、楊成德直奔艦長室,一腳踢開門,把艦長從熟睡中叫醒,向他宣佈起義,讓他交出手槍,並將他禁閉在艦長室內。
李振華又拿到艦上小武器倉庫的鑰匙,取出槍支,分配給全體起義的人員。對一些難以控制和不明底細的人員,都把他們關押在油漆艙裏。以上幾步都很順利,只在繳一個軍士長的槍時,他拔出一把日本戰刀向李振華背部砍去,李振華負了輕傷,曲振華立即用槍對準那個軍士長,迫使他乖乖放下武器,曲振華將他捆綁起來,關進艙室裏。
這時候,起義人員已經控制全艦,李振華把巡防艦隊隊長柳炳叫到駕駛臺上,讓他下令所屬炮艇立即發出信號,發動機器跟隨聯榮艦去執行“剿匪”任務。柳炳也積極配合起義,一直在駕駛臺督促引水員操作,引導各艦隨後都拔錨啓航。
聯榮艦離開澳門海面不久,突然調轉航向朝廣州方向快速駛去,停在澳門海面的太昭艦發來電報:“你們去哪裏?趕快回駛,否則就要開炮了!”
曲振華與李振華商量後,一面回電假稱軍艦擱淺,正在設法搶救;一面指揮聯榮艦加速航行。由於聯榮號在前面航速太快,等天亮時,發現只有一艘炮艇25號跟在後面航行,其他艦都不見蹤影了。
當聯榮艦駛抵中山縣時,雷達兵發現一架敵機朝他們飛來。爲防止空襲,李振華、曲振華立即加速規避,遂與其餘小艇越來越遠,當聯榮艦駛抵珠江三角洲的江門時,這裏已經解放了。李振華和曲振華上岸找到當地軍管會,請求他們給予幫助。軍管會派了幾名幹部上艦幫助工作,砍了一些樹枝,把聯榮艦保護起來,還發給了李振華等人200元港幣,叫他們繼續開往廣州。
【尾聲】
李振華等人經過一夜航行,10月28日早晨8時,安全抵達廣州,受到陳賡、鄧華、洪學智、雲廣英等軍政首長和廣州軍民的熱烈歡迎。
1950年李作健到廣州,見到了柳炳和劉景龍。他們告訴李作健,起義那天按照預定計劃控制聯榮艦後,柳炳小巡防艇隊發佈了開航命令,要大家跟進珠江,後因聯榮艦要防備國民黨反動派的飛機轟炸加速航行,其他小艇在後面跟不上,所以到廣州時只剩下一艘25號炮艇隨艦起義
聯榮艦後來編入廣東省軍區江防司令部,重新命名爲“勇敢”號,參加了清剿珠江三角洲殘匪和解放海南島的戰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