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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三回(上篇):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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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站小編要跟大家分享的《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三回(上篇)的小說內容。這是文康所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揭露了封建官場吏治的腐朽,道盡科舉文化的醜態,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寫實俠義小說。小說語言生動幽默,繪聲繪色,問世以來一直爲人們所稱道。

這日正遇無事,便當面囑咐一番,再給他定出個功課來,好叫他依課程用功,備來年鄉試。當下叫了一聲" 玉格兒" ,見公子不在跟前,便和太太道:" 太太,你看玉格這孩子,近來竟荒得有些外務了。這幾天只一叫他,總不見他在這裏,難道一個成人的人,還只管終日偎依在自己屋裏不成?" 讀者,你看安水心先生這幾句話,聽上去覺得在兒子跟前,有些督責過嚴。爲人子者,冬溫夏清,昏定晨省,中人扶持,請席請衽,也有個一定的儀節。難道拉屎撒尿的工夫,也不容他,叫他沒日沒夜的寸步不離左右不成?卻不知這安老爺,另有一段說不出來的心事。原來他因爲自己辛苦一生,遭際不遇,此番回家,早打了個再不出山的主意,看了看這個兒子還可以造就,便想要指着這個兒子身上,出一出自己一肚皮的骯髒氣。

也深愁他天分過高,未免聰明有餘,沉着不足;又恰恰的在個有妻子則慕妻子的時候,一時兩美並收,難保不爲着翠帷錦帳兩佳人,誤了他玉堂金馬三學士。

老爺此時,正在滿腔的詩禮庭訓待教導兒子一番,才叫了一聲,偏偏的不見公子趨而過庭,便覺得有些拂意。

太太見老爺提着公子不大歡喜,才待叫人去叫他,又慮到倘他果然偎倚在自己屋裏,一時找了來,正觸在老爺氣頭兒上,難免受場申斥,只說了句:" 他方纔還在這裏來着,此時想是作什麼去?" 他老夫妻一邊教,一邊養,卻都是疼兒子的一番苦心;安想他老夫妻這番苦心,偶然話中一問一答,恰恰的被一個旁不相干的有心人聽見了,倒着實的在那裏關切,正暗合了朝中有人好作官那句俗話。

朝中有人好作官這句話,讀者切莫把它誤認作植黨營私一邊去。你只看朝廷上,那班大小臣工,若果然人人心裏都是一團人情無理,凡是國家利弊所在,彼此痛癢相關,大臣有個聞見,便訓誡屬官;末吏有個知識,便規諫上憲,一堂和氣,大法小廉,不但省了深宮無限宵旰之勞,暗中還成全了多少人才,培植了多少元氣。你道這話,與這段書什麼相干?從來說家國一體,地雖不同,理則一也;不信,你只看安家那個得用的大丫頭長姐兒。

這日當安老爺、安太太說話的時節,那長姐兒正在一旁侍候,她聽得老爺、太太這番話,一時便想到生怕老爺爲着大爺動氣,太太看着大爺心疼,大爺受了老爺的教導,臉上下不來,看着太太的憐惜,心裏過不去;兩奶奶,既不敢勸老爺,又不好救太太,更不便當着人周旋大爺。這個當兒,象我這樣的受恩深重,要不拿出個天良來,多句話兒,人家主兒不是花了錢糧米白養活奴才嗎?想到這裏,她便搭訕過來,看了看唾沫盒兒得洗了,便拿上唾沫盒兒,一溜煙出了上屋後門,繞到大爺的後窗戶跟前,悄悄的叫了聲:" 大奶奶。" 又問道:" 大爺在屋裏沒有?" 張金鳳正在那裏給公子做年下戴的帽片兒。何小姐這些細針線雖來不及,近來也頗動個針線,在那裏學着給婆婆作豎頭領兒。這個當兒,針是弄丟了一枚了,線是揪折了兩條了;她姐妹正在一頭說笑,一頭作活,聽得是長姐兒的聲音,便問說:" 是姐姐嗎?大爺沒在屋裏,你進來坐坐兒。" 她道:" 奴才不進來了,老爺那裏嗔着大爺,總不在跟前兒呢!得虧太太給遮掩過去了。大爺上那兒去了,二位奶奶打發個人兒告訴一聲兒去罷。不然,二位奶奶就上去答應一聲兒。" 她說完了,便踅身去洗了那個唾沫盒兒,照舊回到上房來侍候。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三回(上篇):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

金、玉姐妹兩個,便也放下活計,到公婆跟前來,太太見了她兩個,便問:" 玉格兒竟在家裏作什麼?" 何小姐答道:" 沒在屋裏。" 安老爺便皺眉蹙眼的問道:" 那裏去了?" 何小姐答道:" 只怕在書房裏罷!" 安老爺道:" 那書房自從騰給鄧九公住了,這一向那些書還不曾歸着清楚,亂騰騰的,他一人紮在那裏作什麼?" 何小姐道:" 早收拾出來了。從九公沒走的時候,他就說等這位老人家走後,騰出地方兒來,我可得靜一靜兒了;及至送了九公回來,連第二天也等不得,換上衣裳,就帶着小子們收拾了半夜。" 安老爺聽到這句便有些色霽。

何小姐又搭訕着接上說道:" 媳婦們還笑他說:' 何必忙在這一刻。' 他說:'你們不懂,自從父親出去這遍,不曾成得名,不曾立得業,倒吃了許多辛苦,賠了若干銀錢。通共算起來,這一遍不是去作官,竟是爲了你我三個了。如今不是容易才完了你我的事,難道你我作兒女的,還忍看着老人家再去苦掙了來養你我不成?所以我忙着收拾出個書房來,從明日起,便要先和你兩個告一年半的假。'"安太太道:" 怎麼呀!又怎麼不零不搭的,單告一年半的假呢?" 張姑娘接口道:" 媳婦們也是這等問他,他說:' 這一年半里頭,除了父母安膳之外,你兩個的事,什麼也不用來攪我;外面的一切酒食應酬,我打算可辭就辭,可躲就躲;便是在家,我也一口酒不吃,且盡這一年半的功夫,打疊精神,認真用用功,先把那舉人進士弄到手裏,請二位老人家歡喜歡喜再講。'"安老爺冷笑道:" 他有多大的學力福命,敢說這等狂妄的滿話?" 安太太道:" 這可就叫作小馬乍行嫌路窄了。" 何小姐又接着賠笑道:" 婆婆只這等說,還不見他說這話的時候大媽媽似的那個樣兒呢,盤着腿兒,繃着臉兒,下巴頦兒底下又沒什麼,可盡着伸着三個指頭在那裏綹鬍子似的不住手的綹!媳婦們兩個,只說了句功也得用,公婆跟前可也得向常去來,侍候侍候。只這句就教導起來了,向着媳婦們說:' 要你兩個作什麼的?此後我在書房裏,父母跟前正要你兩個隨時替我留心;便是你兩個也難得患難裏結成姻緣,彼此一同侍奉三位老人家;凡家裏的大小事兒,正該趁這年紀學着作起來,也好省一省母親的精神心力。倘然父母有什麼要使喚我的去處,你們卻不可拘泥我這話,只管着人告訴我去。' 說媳婦們象倆傻子,又象兩三歲的孩子,又不好笑他,只好聽一句,答應他一句。此時公公要有什麼話吩咐他,媳婦叫人書房裏叫去。" 安老爺方纔問這話的時節,本是一臉的怒容;及至聽了兩個媳婦這段話,知道這個兒子不但能夠不爲情慾所累,並且還能體貼出自己這番苦衷來,不禁喜出望外,說道:" 不信我們這個傻哥兒,竟有這股子橫勁。" 張姑娘也笑道:" 自那天說了這話,天天兒比個走遠道兒的還忙呢!等不到天大亮,就起來趕忙着漱漱口,洗洗臉就走,連個辮子也等不及梳。公公不見他這些日子早上請安,總是從外頭進來?" 安老爺只喜得不住點頭,因向太太道:" 這小子果能如此,其實叫人可疼。" 讀者請看普天下的婦道,第一件開心的事,無過丈夫當着她的面,贊她自己養的兒子。安太太方纔見老爺說公子荒得有些外務,正捏一把汗,怕丈夫動氣,兒子吃虧;不想兩個媳婦這一圓和,老爺又一誇獎;況且安老爺向日的方正脾氣,從不聽得他輕易誇一句兒子的,今日忽然這樣談起來,歡喜得了不得!也和老爺鬧了個禮行科,說道:" 這還不是老年平日教導的好處。" 因又望着媳婦說道:" 他這股子橫勁,也不知是他自己憋出來呀,還是你們倆逼得懶驢子上了磨了呢?" 安太太口裏是隻管這等說,其實心裏是因兒子疼媳婦的話;那知這句話倒說着了,那位打算詩酒風流的公子,可不是被她姐妹一席話,生生的把個懶驢子逼上了磨了呢!雖然如此,卻也不可小看了這個懶驢子;假如你無論怎樣想着方法兒逼他上磨,他是一個勁兒的屎溺多,坐着陂不上,停了磨了,你又有甚麼法兒?

只是安老爺那樣厚德載福的人,怎得會有這般的兒子!

安公子這日正在書房裏溫習舊業,坐到晌午,兩位大奶奶給送到來的滾滾燒餅,又是一大碟炒肉燉燜疙瘩兒,一碟兒風肉,一小銚兒粳米粥,恰好他讀文章,讀得有些肚裏發空,正用得着,便拿起筷子來,揀了幾片風肉,夾上才咬了一口,聽得父親叫,登時想起" 父召無諾,手執業則投之,食在口則吐之,走而不趨"的這幾句《禮記》來,便連忙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一聲:" 嘖。" 放下筷子,把嘴裏嚼那口餑餑吐在桌子上,俠女奇緣。

口也不及漱,站起來,就不慌不忙,斯斯文文,行不由徑的走到上房來。老爺一見,就笑容可掬的道:" 罷了,不必了!我叫你原爲今日消閒,想到明年鄉試,要催你用起功來;方纔聽兩個媳婦說你自己已經理會到此,這更好了。只是你現在的功課,打算怎的個作法?" 公子回道:" 打算先讀幾天文章,再作一兩篇文章,且練練心思,熟熟筆路。" 安老爺道:" 是便是了;只這功課,不是從這裏作起。制藝這一道,雖說是個騙功名的學業,若經義不精,史筆不熟,縱然文章作得錦簇花團,終爲無本之學。你的書雖說不生,荒了也待好一年了,只怕那程老夫子,見你是個成人之學,也就不肯照小學生一般教你背誦,將來用着它時,就未免自己信不及。古人三餘讀書,趁眼前這殘冬長夜,正好把書理一理,再動手作文章不遲。讀的文章,有我給你選的那三十篇啓禎、二十篇近料闈墨,簡練揣摩足夠了,不必貪多。倒是這理書的工夫,切忌自欺,不可涉獵一道。從明日起,給你二十天的限,把你讀過的十三部經書,以至《論語》、《孟子》都給我理出來。論不定我要叫你當着兩個媳婦背的,小心當場出醜。" 公子自然是聽一句,應一句。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三回(上篇):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 第2張

太太和二位少奶奶,一邊是期望兒子,一邊是關切夫婿,覺得有老爺這幾句溫詞嚴諭,更可勉勵他一番。不想這話,那個長姐兒聽見,倒不甚許可了;她暗暗的納悶道:" 喲!這麼些書,也不知有多少本兒,二十天工夫,一個人兒那兒念得過來呀,這要累着呢!" 你道好笑不好笑?人家自有天樣高明的嚴父,地樣厚博的慈母,再加花朵兒般、水晶也似的一對佳人守着,還怕體貼不出這個賢郎、這位快婿的念得過來念不過來,累得着累不着?干卿何事?卻要梅香來說勾當,豈不大怪!不然,揆情度理想了去,此中也小小的有些天理人情。讀者如不見信,只看孟子和告子,兩個人擡了半生的硬槓,擡到後來,也不過一個道得個食色性也;一個道得個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

安老爺吩咐完了公子這話,便和太太說道:" 玉格的功名,是我心裏第一樁事。第二樁便是我家的家計。我家雖不寬裕,也還可以勉強溫飽,都因我無端的官興發作,幾乎弄得家破人亡;這仗天祖之靈,才幸而作了個失馬塞翁,如今要再去學那下車馮婦,也就似乎大可不必了。只是我既不作出山之計,此後衣食兩個字,卻不可不早爲之計。這樁事又苦於我的尺有所短,這幾年,就全仗太太。

話雖如此,難道巧媳婦還作得出沒米的粥來不成?我想理財之道,大約總不外乎生計,必須及早把我家的無用的冗人去一去,無益的繁費省一省,此後自你我起,都是粗茶淡飯,絮襖布衣,這纔是個久遠之計。趁今日稍閒,你我兒媳婦輩,齊集在此,何不大家計議起來?" 太太道:" 老爺這話慮得很是,我也是這麼想着;就只這話說着容易,作起來只怕也有好些行不去的。就拿去人說,我家這幾個中用些的家人,都是老輩子手裏留下的,一時去了,又叫他們到那兒去;就是這幾個僱工兒人,這麼個大地方兒,也得這些人才照應得過來。講到煩費,第一老爺是不枉花錢的;就是玉格這麼大了,連出去逛個廟,聽個戲都不會。此外,老爺想,咱們家除了過日子外,還有什麼煩費的地方兒嗎?就勉勉強強的摳搜些出來,不成局面可就不象樣兒了;至於大家的穿的戴的東西,都是現成兒的,並不是眼下得用錢現置,難道此時倒棄了這個,另去置絮襖布衣不成?老爺你想我這話,說的是不是?" 安老爺雖是研經鑄史的通品,卻是個稱薪量水的外行,聽了這話,不唯是個至理,並且是個實情,早低下頭去,發起悶來,爲難起來半日,說道:" 這等講,難道就坐以待斃不成?" 安太太道:" 老爺彆着急,我心裏慮了也不是一天兒了。但是,這話要和我們玉格商量,可是白商量,商量不成,他且和你背上一大套書,倒把人攪糊塗了。倒是我孃兒三個人前日說閒話兒,兩媳婦說了個主意,我聽着竟很有點理,左右鬧着沒事,老爺爲什麼不叫她們說說,老爺聽着可行不可行。萬一可行,或者她們說的有什麼不是的地方,老爺再給她們校正,我覺着倒是個正經主意。" 安老爺道:" 既如此,叫她們都坐下慢的講。" 安老爺是有舊規矩的:但是賜兒媳坐,那些丫頭們便搬過三張小矮凳兒來,也分個上下手,他三個便斜簽着,侍候父母公婆坐下。這個禮節,我作者也以爲然。何以呢?往往見那些巨族大家,多半禮重於情,久之情爲禮制,父子便難免有個不達之衷,姑媳也就難免有個難伸之隱,也是居家一個大病。何如他家這等婦子家人聯爲一體,豈不得些天倫樂趣?至於那作者著這段書,大約醉翁之意不必在酒,他想是算計到何玉鳳、張金鳳兩個人,四隻小腳兒通共湊起來,不夠營造尺三寸零,要叫她站着商量完了這樁事,那腳後跟可就有些不行了。

當下安老爺見兒媳兩旁侍立,便問道:" 你們是怎麼個見識,盍各言爾志呢?" 何小姐先說道:" 媳婦們也是那天伺候婆婆,閒話提到我家家計,偶然說到這句話。其實,事情果然行得去行不去,媳婦們兩個究竟弄得成弄不成,此時也不敢說滿了,還得請示公婆。媳婦在那邊跟舅母依着的時候,便聽得圍着這座莊園都是我家的地,那時候聽着,覺得離自己的心遠,只當閒話兒聽過去了。及至過來請示婆婆,才知道這地年終只進二百幾十兩銀子的租子;問道這個根底,婆婆也不大清楚。

請示公公,果然的這等一塊大地,怎的只進這些租子?我家這地到底有多少頃畝?" 安老爺見問,先呵噯了一聲,說:" 這句話,竟被你兩個把我問倒了。這塊地原是我家祖上從龍進關的時候,佔的一塊老圈地,當日大的很呢!南北下里,南邊對着我家莊門,那座山的山陽裏有一片楓樹林子,那地方兒叫作紅樹村,從那裏起,直到莊後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元武廟止。東西下里,盡西頭兒,有個大葦塘,那地方叫作葦灘,又叫尾塘堤,那裏起直到東邊瓦家村我們那座青龍橋;這方圓一片大地方,當日都是我家的。自從到我手裏,便憑莊頭年終交這幾兩租銀,聽說當年再多二十餘倍還不止,大概從佔過來的時候便有隱瞞下的,失迷着的,甚至從前家人莊頭的詭弊,暗中盜典的都有。這話連我也只聽得說。" 何小姐道:" 只不知這塊圈地,我家可有個什麼執照兒沒有?" 安老爺道:" 怎的沒有!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三回(上篇):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 第3張

凡是老圈地都有部頒龍票;那上面東西南北的四至,都開得明白。只是老年的地,不論頃畝,只在一夫之力,一夫能種這塊地的多少土計算,叫作一頃。所以那頃數,至今我再也弄不清了。" 何小姐道:" 果然如此,那就好說了。有了執照,不愁找不出四至來;按着四至,不愁核不出頃數來;憑頃數,不愁查不出佃戶來。佃戶一清,那戶現在我家交租,那戶不在我家交租,先得明白了,便可查那不在我家交租佃戶名下地租,年年都交到什麼人手裏。查出下落來,如果是迷失的、隱瞞的,怎能便由他隱瞞迷失!只要不究他的已往,便是我家從寬了。即或其中有莊頭盜典出去的,我們既有印契在手裏,無論他典到什麼人家,可以取得回來的。如果典價無多,拿着銀子照價取回來,不和他計較長短,也就是我家從寬了。這等一辦,又加增了進項,又恢復了舊產,豈不是好!況且這地又不隔着三五百里,都圍着家門口兒,也容易查。只要查得清楚,敢怕那租子比原數會多出來,還定不得呢!" 張姑娘道:" 我姐姐這話,說的可真不錯。我到了咱們家這一年多,聽了聽京裏置地,敢則和外省不同,只知合着地價,計算租子,再不想這一畝地有多大的出息兒。就拿高粱一項講,除了高梁粒兒算莊稼;高梁苗兒,就是苕帚;高梁杆兒,就是秣秸;剝下皮兒來,織蓆作囤;剝下桔擋兒來,就插燈籠插匣子;看不得那棍子岔子,只作火燒,可是家家兒用得着的;到了鄉下,連那葉子也不白拋,那一樁不是利息?合在一處,便是一畝地的租子數兒。就讓刨除佃戶的人工飯食、牲口口糧去,只怕也不只這幾兩銀子。" 安老爺靜聽了半日,向太太說道:" 太太,你聽她兩個這段話,你我竟聞所未聞。" 安太太道:" 不然我爲什麼說她們說的有點理兒呢!" 安老爺道:" 我只不解,算你兩個都認真讀過幾年書,應該粗知些文義罷了,怎的便貫通到此?這卻出我意外。" 何小姐笑說道:" 公公只想:我妹妹呢,她家本就是個務農人家;到了媳婦,清山一住三年,眼睛看的是這個,耳朵聽的是這個,便和那些村婆兒、村姑兒講些的話兒,也無非這個。媳婦們兩個,本是公婆特地娶來的,一個南山裏的,一個北村裏的,怎的會不懂呢?" 安老夫妻聽了這話,益加歡喜。安老爺便說道:" 話雖如此,也虧你兩個事事留心。只是要清這項地,也須費我無限精神;便說弄清了,果然莊頭有些私下典出去的,此時又那裏打算這許多地價。" 公子聽到這裏,便站起來稟道:" 現放着鄧九太爺給玉鳳媳婦幫箱的那份東西呢?" 老爺道:" 唉!那原是她師傅因她孃家沒人疼她的一番深心,自然該留着她自己添補使用,纔不負人家這番美意。怎的作這項用度起來?" 公子又回道:" 她兩個現在的服食器用,都經父母操心,賞得齊全,既沒可添補的地方,月間又有照例的月費,及至有個額外用錢的去處,還是和父母討,獨自己還用添補些什麼?自然該把這項進奉了父母,作這樁正務纔是。" 說着,便跪了一跪,說:" 務必請父母賞收。" 安太太道:" 不害臊,人家媳婦的東西,怎麼用你來這麼獻勤兒呀?" 安太太這句話,可招出他後天的一點兒書毒來了,笑道:"回母親,哪是她的?連她還是我的;是我的便是父母的。禮,子婦無私貨,無私蓄,無私器,這等講起來,哪又是她的?何況此舉,本出於媳婦玉鳳自己的意思,並且不但她一人的意思,便是金鳳媳婦,也所見略同。不過這話,理應兒子代她們稟白,才合着唱隨的道理。" 安太太道:" 阿哥,你別嘔我,你只和我簡簡捷捷的說話。這也值說得沒三句話,又背上了這麼一大車書。" 誰知他這車書,倒正合了乃父之意,點頭道:" 這話太太自然該聽不明白,然而卻正是婦道應曉得的。那《內則》有云,凡婦不命適私室,不敢退;婦將有事,大小必請於舅姑;子婦無私貨,無私蓄,無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與。這篇書,正所以補《曲禮》不足。玉格這話,卻是他讀書見道的地方。" 金、玉姐妹見公公有些首肯,便一齊說道:" 這項金銀,現在既白放着,況且公公眼下,是不打算出去的了,便讓玉郎明年就中舉人,後年就中進士,離奉養父母,養活這一家,也還遠着的呢!這個當兒,正是我家一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兒,何況我家又本是個入不敷出的底子,此後日用有個不足,自然還得從這項裏添補着使,與其等到幾年兒之後,零星添補完了,另打主意。何如此時就這項上,定個望遠的主意,免得日後打算。如果辦得有個成局,不唯現在的日用夠了,便是將來的子孫,也進則可仕,退亦可農。這話不知公婆想着怎麼樣?" 安老爺聽了,連連點首說道:" 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 說了這句,又低着頭,尋思了半晌,說道:" 還有一節難處,果然照這話辦起來,自然要辦個澈底澄清。那算方田,核堆垛,卻得專門行家,我是遜謝不敏,玉格又不能;便是我俠女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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