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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三十四:王嬌鸞百年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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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是明末馮夢龍纂輯的白話短篇小說集。完成於天啓四年(1624),收錄宋、元、明時期話本、擬話本40篇。一般認爲,這些作品都經過編撰者不同程度的加工、整理。題材或來自現實生活,或取自前人筆記小說。總體而言,《警世通言》的題材主要涉及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婚姻愛情與女性命運。其二,功名利祿與人世滄桑。其三,奇事冤案與怪異世界。從各個角度呈現了當時生活中的社會百態。那麼下面小編就爲大家帶來關於卷三十四的詳細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天上鳥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

昔年歌管變荒臺,轉眼是非興敗。

須識鬧中取靜,莫因乖過成呆。

不貪花酒不貪財,一世無災無害。

話說江西饒州府餘干縣長樂村,有一小民叫做張乙,因販些雜貨到於縣中,夜深投宿城外一邸店。店房已滿,不能相容。間壁鎖下一空房,卻無人住。張乙道:“店主人何不開此房與我?”主人道:“此房中有鬼,不敢留客。”張乙道:“便有鬼,我何懼哉!”主人只得開鎖,將礎E一盞,掃帚一把,交與張乙。張乙進房,把燈放穩,挑得亮亮的。房中有破牀一張,塵埃堆積,用掃帚掃淨,展上鋪蓋,討些酒飯吃了,推轉房門,脫衣而睡。夢見一美色婦人,衣服華麗,自來薦枕,夢中納之。及至醒來,此婦宛在身邊。張乙問是何人,此婦道:“妾乃鄰家之婦,因夫君遠出,不能獨宿,是以相就。勿多言,久當自知。”張亦不再問。天明,此婦辭去,至夜又夾,歡好如初。如此三夜。店主人見張客無事,偶話及此房內曾有婦人縊死,往往作怪,今番卻太平了。張乙聽在肚裏。至夜,此婦仍來。張乙問道:“今日店主人說這房中有縊死女鬼,莫非是你?”此婦並無慚諱之意,答道:“妾身是也!然不禍於君,君幸勿懼。”張乙道:“試說其詳。”此婦道:“妾乃娼女,姓穆,行廿二,人稱我爲廿二孃。與餘干客人楊川相厚。楊許娶妾歸去,妾將私財百金爲脅。一去三年不來,妾爲鴇兒拘管,無計脫身,挹鬱不堪,遂自縊而死。鴇兒以所居售人,今爲旅店。此房,昔日親之房也,一靈不泯,猶依棲於此。楊川與你同鄉,可認得麼?”張乙道:“認得。”此婦道:“今其人安在?”張乙道:“去歲已移居饒州南門,娶妻開店,生意甚足。”婦人嗟嘆良久,更無別語。又過了二日,張乙要回家。婦人道:“妾願始終隨君,未識許否?”張乙道:“倘能相隨,有何不可?”婦人道:“君可制一小木牌,題曰‘廿二孃神位’。置於篋中,但出牌呼妾,妾便出來。”張乙許之。婦人道:“妾尚有白金五十兩埋於此牀之下,沒人知覺,君可取用。”張掘地果得白金一瓶,心中甚喜。過了一夜。次日張乙寫了牌位,收藏好了,別店主而歸。

到於家中,將此事告與渾家。渾家初時不喜,見了五十兩銀子,遂不嗔怪。張乙於東壁立了廿二孃神主,其妻戲往呼之,白日裏竟走出來,與妻施禮。妾初時也驚訝,後遂慣了,不以爲事。夜來張乙夫婦同牀,此婦辦來,也不覺牀之狹窄。過了十餘日,此婦道:“妾尚有夙債在於郡城,君能隨我去索取否?”張利其所有,一口應承。即時顧船而行。船中供下牌位。此婦同行同宿,全不避人。

不則一日,到了饒州南門,此婦道:“妾往楊川家討債去。”張乙方欲問之,此婦倏已上岸。張隨後跟去,見此婦竟入一店中去了。問其店,正揚川家也。張久候不出,忽見楊舉家驚惶,少頃哭聲振地。問其故,店中人云:“主人楊川向來無病,忽然中惡,九竅流血而死。”張乙心知廿二孃所爲,嘿然下船,向牌位苦叫,亦不見出來了。方知有夙債在郡城,乃揚川負義之債也。有詩嘆雲:王魁負義曾遭譴,李益虧心亦改常。請看楊川下梢事,皇天不佑薄情郎。

方纔說穆廿二孃事,雖則死後報冤,卻是鬼自出頭,還是渺茫之事。如今再說一件故事,叫做《王嬌鸞百年長恨》。這個冤更報得好。此事非唐非宋,出在國朝天順初年。廣西苗蠻作亂,各處調兵征剿,有臨安衛指揮王忠所領一枝浙兵,違了限期,被參降調河南南陽衛中所千戶。即日引家小到任。王忠年六十餘,止一子王彪,頗稱驍勇,督撫留在軍前效用。到有兩個女兒,長曰嬌鸞,次曰嬌鳳。鸞年十八,鳳年十六。鳳從幼育於外家,就與表兄對姻,只有嬌鸞未曾許配。夫人周氏,原系繼妻。周氏有嫡姐,嫁曹家,寡居而貧。夫人接他相伴甥女嬌鸞,舉家呼爲曹姨。嬌鸞幼通書史,舉筆成文。因愛女慎於擇配,所以及笄未嫁,每每臨風感嘆,對月淒涼。惟曹姨與鸞相厚,知其心事,他雖父母亦不知也。

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三十四:王嬌鸞百年長恨

一日清明節屆,和曹姨及侍兒明霞後園打鞦韆耍子。正在鬧熱之際,忽見牆缺處有一美少年,紫衣唐巾,舒頭觀看,連聲喝采。慌得嬌鸞滿臉通紅,推着曹姨的背,急回香房,侍女也進去了。生見園中無人,逾牆而入,鞦韆架子尚在,餘香彷彿。正在凝思,忽見草中一物,拾起看時,乃三尺線繡香羅帕也。生得此如獲珍寶,聞有人聲自內而來,復逾牆而出,仍立於牆缺邊。看時,乃是侍兒來尋香羅帕的。生見其三回五轉,意興已倦,微笑而言:“小娘子,羅帕已入人手,何處尋覓?”侍兒擡頭見是秀才,便上前萬福道:“相公想已檢得,乞即見還,感德不盡!”那生道:“此羅帕是何人之物?”侍兒道:“是小姐的。”那生道:“既是小姐的東西,還得小姐來討,方纔還他。”侍兒道:“相公府居何處?”那生道:“小生姓周名廷章,蘇州府吳江縣人。父親爲本學司教,隨任在此,與尊府只一牆之隔。”

原來衛署與學官基址相連,衛叫做東衙,學叫做西衙。花園之外,就是學中的隙地。侍兒道:“貴公子又是近鄰,失瞻了。妾當稟知小姐,奉命相求。”廷章道:“敢聞小姐及小娘子大名?”侍兒道:“小姐名嬌鸞,主人之愛女。妾乃貼身侍婢明霞也。”廷章道:“小生有小詩一章,相煩致於小姐,即以羅帕奉還。”明霞本不肯替他寄詩,因要羅帕入手,只得應允。廷章道:“煩小娘子少待。”廷章去不多時,攜詩而至。桃花箋疊成方勝。明霞接詩在手,問:“羅帕何在?”廷章笑道:“羅帕乃至寶,得之非易,豈可輕還?小娘子且將此詩送與小姐看了,待小姐迴音,小生方可奉璧。”明霞沒奈何,只得轉身。

只因一幅香羅帕,惹起千秋《長恨歌》。

話說鸞小姐自見了那美少年,雖則一時慚愧,卻也挑動個“情”字。口中不語,心下躊躇道:“好個俊俏郎君!若嫁得此人,也不枉聰明一世。”忽見明霞氣忿忿的入來,嬌鸞問:“香羅帕有了麼?”明霞口矨E:“怪事!香羅帕卻被西衙周公子收着,就是牆缺內喝采的那紫衣郎君。”嬌鸞道:“與他討了就是。”明霞道:“怎麼不討?也得他肯還!”嬌鸞道:“他爲何不還?”明霞道:“他說‘小生姓周名廷章,蘇州府吳江人氏。父爲司教,隨任在此。’與吾家只一牆之隔。既是小姐的香羅帕,必須小姐自討。”嬌鸞道:“你怎麼說?”明霞道:“我說待妾稟知小姐,奉命相求。他道,有小詩一章,煩吾傳遞,待有迴音,才把羅帕還我。”明霞將桃花箋遞與小姐。嬌鸞見了這方勝,已有三分之喜,拆開看時,乃七言絕句一首:帕出佳人分外香,天公教付有情郎。殷勤寄取相思句,擬作紅絲入洞房。

嬌鸞若是個有主意的,掑得棄了這羅帕,把詩燒卻,分付侍兒,下次再不許輕易傳遞,天大的事都完了。奈嬌鸞一來是及瓜不嫁,知情慕色的女子,二來滿肚才情不肯埋沒,亦取薛濤箋答詩八句:妾身一點玉無瑕,生自侯門將相家。靜裏有親同對月,閒中無事獨看花。碧梧只許來奇鳳,翠竹那容入老鴉。寄語異鄉孤另客,莫將心事亂如麻。

明霞捧詩方到後園,廷章早在缺牆相候。明霞道:“小姐已有回詩了,可將羅帕還我。”廷章將詩讀了一遍,益慕嬌鸞之才,必欲得之,道:“小娘子耐心,小生又有所答。”再回書房,寫成一絕:居傍侯門亦有緣,異鄉孤另果堪憐。若容鸞鳳雙棲樹,一夜簫聲入九天。

明霞道:“羅帕又不還,只管寄什麼詩?我不寄了!”廷章袖中出金簪一根道:“這微物奉小娘子,權表寸敬,多多致意小姐。”明霞貪了這金簪,又將詩回覆嬌鸞。嬌鸞看罷,悶悶不悅。明霞道:“詩中有甚言語觸犯小姐?”嬌鸞道:“書生輕薄,都是調戲之言。”明霞道:“小姐大才,何不作一詩罵之,以絕其意?”嬌鸞道:“後生家性重,不必罵,且好言勸之可也。”再取薛箋題詩八句:獨立庭際傍翠陰,侍兒傳語意何深。滿身竊玉偷香膽,一片撩雲撥雨心。丹桂豈容稚子折,珠簾那許曉風侵?勸君莫想陽臺夢,努力攻書入翰林。

自此一倡一和,漸漸情熟,往來不絕。明霞的足跡不斷後園,廷章的眼光不離牆缺。詩篇甚多,不暇細述。時屆端陽,王千戶治酒於園亭家宴。廷章於牆缺往來,明知小姐在於園中,無由一面,侍女明霞亦不能通一語。正在氣悶,忽撞見衛卒孫九。那孫九善作木匠,長在衛裏服役,亦多在學中做工。廷章遂題詩一絕封固了,將青蚨二百賞孫九買酒吃,託他寄與衙中明霞姐。孫九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伺候到次早,才覷個方便,寄得此詩於明霞。明霞遞於小姐。拆開看之,前有敘雲:“端陽日園中望嬌娘子不見,口占一絕奉寄”:配成綵線思同結,傾就蒲觴擬共斟。霧隔湘江歡不見,錦葵空有向陽心。

後寫“鬆陵周廷章拜稿”。嬌娘見了,置於書幾之上。適當梳頭,未及酬和,忽曹姨走進香房,看見了詩稿,大驚道:“嬌娘既有西廂之約,可無東道之主?此事如何瞞我?”嬌鸞含羞答道:“雖有吟詠往來,實無他事,非敢瞞姨娘也。”曹姨道:“周生江南秀士,門戶相當,何不教他遣媒說合,成就百年姻緣,豈不美乎?”嬌鸞點頭道:“是。”梳妝已畢,遂答詩八句:深鎖香閨十八年,不容風月透簾前。繡衾香暖誰知苦?錦帳春寒只愛眠。生怕杜鵑聲到耳,死愁蝴蝶夢來纏。多情果有相憐意,好倩冰人片語傳。

廷章得詩,遂假託父親周司教之意,央趙學究往王千戶處求這頭親事。王千戶亦重周生才貌。但嬌鸞是愛女,況且精通文墨,自己年老,一應衛中文書筆札,都靠着女兒相幫,少他不得,不忍棄之於他鄉,以此遲疑未許。廷章知姻事未諧,心中如刺,乃作書寄於小姐,前寫“鬆陵友弟廷章拜稿”:

自睹芳容,未寧狂魄。夫婦已是前生定,至死靡他;媒妁傳來今日言,爲期未決。遙望香閨深鎖,如唐玄宗離月宮而空想嫦娥;要從花圃戲遊,似牽牛郎隔天河而苦思織女。倘復遷延於月日,必當天折於溝渠。生若無緣,死亦不瞑。勉成拙律,深冀哀憐。詩曰:

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三十四:王嬌鸞百年長恨 第2張

未有佳期慰我情,可憐春價值千金。

悶來窗下三杯酒,愁向花前一曲琴。

人在瑣窗深處好,悶回羅帳靜中吟。

孤恓一樣昏黃月,肯許相攜訴寸心?

嬌鸞看罷,即時覆書,前寫“虎衙愛女嬌鸞拜稿”:

輕荷點水,弱絮飛簾。拜月亭前,懶對東風聽杜宇;畫眉窗下,強消長晝刺鴛鴦。人正困於妝臺,詩忽墜於香案。啓觀來意,無限幽懷。自憐薄命佳人,惱殺多情才子。一番信到,一番使妾倍支吾;幾度詩來,幾度令人添寂寞。休得跳東牆學攀花之手,可以仰北斗駕折桂之心。眼底無媒,書中有女。自此衷情封去札,莫將消息問來人。謹和佳篇,仰祈深諒!

詩曰:秋月春花亦有情,也知身價重千金。雖窺青瑣韓郎貌,羞聽東牆崔氏琴。癡念已從空裏散,好詩惟向夢中吟。此生但作幹兄妹,直待來生了寸心。

廷章閱書讚歎不已,讀詩至末聯“此生但作幹兄妹”,忽然想起一計道:“當初張珙、申純皆因兄妹得就私情,王夫人與我同姓,何不拜之爲姑?便可通家往來,於中取事矣!”遂託言西衙窄狹,且是喧鬧,欲借衛署後園觀書。周司教自與王千戶開口。王翁道:“彼此通家,就在家下吃些見成茶飯,不煩饋送。”周翁感激不盡,迴向兒子說了。廷章道:“雖承王翁盛意,非親非故,難以打攪。孩兒欲備一禮,拜認王夫人爲姑。姑侄一家,庶乎有名。”周司教是糊塗之人,只要討些小便宜,道:“任從我兒行事。”廷章又央人通了王翁夫婦,擇個吉日,備下彩段書儀,寫個表侄的名刺,上門認親,極其卑遜,極其親熱。王翁是個武人,只好奉承,遂請入中堂,教奶奶都相見了。連曹姨也認做姨娘,嬌鸞是表妹,一時都請見禮。王翁設宴後堂,權當會親。一家同席,廷章與嬌鸞暗暗歡喜。席上眉來眼去,自不必說。當日盡歡而散。姻緣好惡猶難問,蹤跡親疏已自分。

次日王翁收拾書室,接內侄周廷章來讀書。卻也曉得隔絕內外,將內宅後門下鎖,不許婦女入於花園。廷章供給,自有外廂照管。雖然搬做一家,音書來往反不便了嬌鸞鬆筠之志雖存,風月之情已動,況既在席間眉來眼去,怎當得園上鳳隔鸞分。愁緒無聊,鬱成一病,朝涼暮熱,茶飯不沾。王翁迎醫問卜,全然不濟。廷章幾遍到中堂問病,王翁只教致意,不令進房。廷章心生一計,因假說:“長在江南,曾通醫理。表妹不知所患何症,待侄兒診脈便知。”王翁向夫人說了,又教明霞道達了小姐,方纔迎入。廷章坐於牀邊,假以看脈爲由,撫摩了半晌。其時王翁夫婦俱在,不好交言。只說得一聲保重,出了房門,對王翁道:“表妹之疾,是抑鬱所致。常須於寬敞之地散步陶情,更使女伴勸慰,開其鬱抱,自當勿藥。”王翁敬信周生,更不疑惑,便道:“衙中只有園亭,並無別處寬敞。”廷章故意道:“若表妹不時要園亭散步,恐小侄在彼不便,暫請告歸。”王翁道:“既爲兄妹,復何嫌阻?”即日教開了後門,將鎖鑰付曹姨收管,就教曹姨陪侍女兒任情閒耍。明霞伏侍,寸步不離,自以爲萬全之策矣。

卻說嬌鸞原爲思想周郎致病,得他撫摩一番,已自歡喜。又許散步園亭,陪伴伏侍者都是心腹之人,病便好了一半。每到園亭,廷章便得相見,同行同坐。有時亦到廷章書房中吃茶,漸漸不避嫌疑,挨肩擦背。廷章捉個空,向小姐懇求,要到香閨一望。嬌鸞目視曹姨,低低向生道:“鎖鑰在彼,兄自求之。”廷章已悟。次日廷章取吳綾二端,金釧一副,央明霞獻與曹姨,姨問鸞道:“周公子厚禮見惠,不知何事?”嬌鸞道:“年少狂生,不無過失,渠要姨包容耳。”曹姨道:“你二人心事,我已悉知。但有往來,決不泄漏!”因把匙鑰付與明霞。鸞心大喜,遂題一絕。寄廷章雲:暗將私語寄英才,倘向人前莫亂開。今夜香閨春不鎖,月移花影玉人來。

廷章得詩,喜不自禁,是夜籄E昏已罷,譙鼓方聲,廷章悄步及於內宅,後門半啓,捱身而進。自那日房中看脈出園上來,依稀記得路徑,緩緩而行。但見燈光外射,明霞候於門側。廷章步進香房,與鸞施禮,便欲摟抱。鸞將生擋開,喚明霞快請曹姨來同坐。廷章大失所望,自陳苦情,責其變卦,一時急淚欲流。鸞道:“妾本貞姬,君非蕩子。只因有才有貌,所以相愛相憐。妾既私君,終當守君之節;君若棄妾,豈不負妾之誠?必矢明神,誓同白首,若還苟合,有死不從。”說罷,曹姨適至,向廷章謝日間之惠。

廷章遂央姨爲媒,誓諧伉儷,口中咒愿如流而出。曹姨道:“二位賢甥,既要我爲媒,可寫合同婚書四紙。將一紙焚於天地,以告鬼神;一紙留於吾手,以爲媒證;你二人各執一紙,爲他日合巹之驗。女若負男,疾雷震死;男若負女,亂箭亡身。再受陰府之愆,永墮酆都之獄。”生與鸞聽曹姨說得痛切,各各歡喜。遂依曹姨所說,寫成婚書誓約。先拜天地,後謝曹姨。姨乃出清果醇醪,與二人把盞稱賀。三人同坐飲酒,直至三鼓,曹姨別去。生與鸞攜手上牀,雲雨之樂可知也。五鼓,鸞促生起身,囑付道:“妾已委身於君,君休負恩於妾。神明在上,鑑察難逃。今後妾若有暇,自遣明霞奉迎,切莫輕行,以招物議。”廷章字字應承,留戀不捨。鸞急教明霞送出園門。是日鸞寄生二律雲:昨夜同君喜事從,芙蓉帳暖語從容。貼胸交股情偏好,撥雨撩雲興轉濃。一枕鳳鸞聲細細,半窗花月影重重。曉來窺視鴛鴦枕,無數飛紅撲繡絨。

其一

衾翻紅浪效綢繆,乍抱郎腰分外羞。月正圓時花正好,雲初散處雨初收。一團恩愛從天降,萬種情懷得自由。寄語今宵中夕夜,不須欹枕看牽牛。

其二

廷章亦有酬答之句。自此鸞疾盡愈,門鎖竟弛。或三日或五日,鸞必遣明霞召生。來往既頻,恩情愈篤。

如此半年有餘。周司教任滿,升四川峨眉縣尹。廷章戀鸞之情,不肯同行,只推身子有病,怕蜀道艱難;況學業未成,師友相得,尚欲留此讀書。周司教平昔縱子,言無不從。起身之日,廷章送父出城而返。鸞感廷章之留,是日邀之相會,愈加親愛。如此又半年有餘。其中往來詩篇甚多,不能盡載。

廷章一日閱邸報,見父親在峨眉不服水土,告病回鄉。久別親閨,欲謀歸覲;又牽鸞情愛,不忍分離。事在兩難,憂形於色。鸞探知其故,因置酒勸生道:“夫婦之愛,瀚海同深;父子之情,高天難比。若戀私情而忘公義,不惟君失子道,累妾亦失婦道矣。”曹姨亦勸道:“今日暮夜之期,原非百年之算。公子不如暫回鄉故,且覲雙親。倘於定省之間,即議婚姻之事,早完誓願,免致情牽。”廷章心猶不決。嬌鸞教曹姨竟將公子欲歸之情,對王翁說了。此日正是端陽,王翁治酒與廷章送行,且致厚贐。廷章義不容已,只得收拾行李。是夜鸞另置酒香閨,邀廷章重伸前誓,再訂婚期。曹姨亦在坐,千言萬語,一夜不睡。臨別,又問廷章住居之處。廷章道:“問做甚麼?”鸞道:“恐君不即來,妾便於通信耳。”廷章索筆寫出四句:思親千里返姑蘇,家住吳江十七都。須問南麻雙漾口,延陵橋下督糧吳。

廷章又解說:“家本吳姓,祖當里長督糧,有名督糧吳家,周是外姓也。此字雖然寫下,欲見之切,度日如歲。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定當持家君柬帖,親到求婚,決不忍閨閣佳人懸懸而望。”言罷,相抱而泣。將次天明,鸞親送生出園。有聯句一律:綢繆魚水正投機,無奈思親使別離;廷章花圃從今誰待月?蘭房自此懶圍棋。嬌鸞惟憂身遠心俱遠,非慮文齊福不齊;廷章低首不言中自省,強將別淚整蛾眉。嬌鸞

須臾天曉,鞍馬齊備。王翁又於中堂設酒,妻女畢集,爲上馬之餞。廷章再拜而別。鸞自覺悲傷欲泣,潛歸內室,取烏絲箋題詩一律,使明霞送廷章上馬,伺便投之。章於馬上展看雲:同攜素手並香肩,送別那堪雙淚懸。郎馬未離青柳下,妾心先在白雲邊。妾持節操如姜女,君重綱常類閔騫。得意匆匆便回首,香閨人瘦不禁眠。

廷章讀之淚下,一路上觸景興懷,未嘗頃刻忘鸞也。

閒話休敘。不一日,到了吳江家中,參見了二親,一門歡喜。原來父親已與同裏魏同知家議親,正要接兒子回來行聘完婚。生初時有不願之意,後訪得魏女美色無雙,且魏同知十萬之富,妝奩甚豐。慕財貪色,遂忘前盟。過了半年,魏氏過門,夫妻恩愛,如魚似水,竟不知王嬌鸞爲何人矣:但知今日新妝好,不顧情人望眼穿。

卻說嬌鸞一時勸廷章歸省,是他賢慧達理之處。然已去之後,未免懷思。白日淒涼,黃昏寂寞,燈前有影相親,帳底無人共語。每遇春花秋月,不覺夢斷魂勞。捱過一年,杳無音信。忽一日明霞來報道:“姐姐可要寄書與周姐夫麼?”嬌鸞道:“那得有這方便?”明霞道:“適才孫九說臨安衛有人來此下公文。臨安是杭州地方,路從吳江經過,是個便道。”嬌鸞道:“既有便,可教孫九囑付那差人不要去了。”即時修書一封,曲敘別離之意,囑他早至南陽,同歸故里,踐婚姻之約,成終始之交。書多不載。書後有詩十首。錄其一雲:端陽一別杳無音,兩地相看對月明。暫爲椿萱辭虎衛,莫因花酒戀吳城。遊仙閣內佔離合,拜月亭前問死生。此去願君心自省,同來與妾共調羹。

封皮上又題八句:此書煩遞至吳衙,門面春風足可誇。父列當今宣化職,祖居自古督糧家。已知東宅鄰西宅,猶恐南麻混北麻。去路逢人須借問,延陵橋在那村些?

又取銀釵二股,爲寄書之贈。書去了七個月,並無回耗。時值新春,又訪得前衛有個張客人要往蘇州收貨。嬌鸞又取金花一對,央孫九送與張客,求他寄書。書意同前。亦有詩十首。錄其一雲:春到人間萬物鮮,香閨無奈別魂牽。東風浪蕩君尤蕩,皓月團圓妾未圓。情洽有心勞白髮,天高無計託青鸞。衷腸萬事憑誰訴?寄與才郎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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