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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教案中慈禧對曾國藩不滿: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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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6月21日,天津爆發了當地民衆與外國教會的嚴重衝突事件。該教案發生後經直隸總督曾國藩辦理,最終以湊數的方式殺津民20人(後實殺16人),流放25人,府縣官革職充軍,給洋人賠款並派代表去法國“謝罪”而結案。對這一辦理結果,時人及後世幾乎衆口一詞,認爲這是曾國藩一人所爲,罵他對列強卑躬屈膝,忍心害理,枉殺無辜,治罪官員,是典型的“元兇賣國賊”。實際上在該案辦理中,慈禧太后一直具體掌控着案件處置的全過程及其每一個細節,是她“一心曲全,維護和局”的態度和決定,牢牢左右着在一線處境尷尬的曾國藩。甚至在這期間,由於曾國藩在具體操作上自作主張,還曾引起過慈禧對他的嚴重不滿,他們的君臣際會也因這些不滿而徹底打上了休止符。

1861年8月,咸豐去世。6歲的同治繼位,同治的生母、26歲的慈禧被尊爲皇太后,與老實厚道且空有其名的慈安一起垂簾聽政,慈禧成了事實上的“太上皇”。

這時太平天國農民起義烈火正熾,嚴重威脅着清朝政權。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帶領自己的地主武裝撲滅了起義烈火,給剛執政的慈禧幫了大忙。二人的政治蜜月也從此開始:慈禧賞曾國藩紫禁城內可以騎馬;賞曾國藩赴乾清宮廷臣宴,可以坐於同治皇帝座前;官銜一加再加,還將其從江南兩江總督任調來京畿重地直隸省任總督,坐鎮首都南大門保定。

可是就在曾國藩好運正處頂峯之時,厄運也開始降臨。他於1869年3月5日到直隸,之後該省不僅水旱災不止,他的身體也很快垮了下來:右眼突然失明,左眼只留微光,肝病復發,嘔吐不止,繼而嗜睡症、眩暈症、疲勞症都同時向他襲來。到1870年5月,已經無法堅持工作,不得已於5月21日向慈禧請病假一月。6月21日假滿,身體病症仍然不見好轉。遂於6月22日要求續假一月。可是就在這時一件更大的倒黴事從天而降,就在6月21日,遠在270裏外的天津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天津教案”。

這次教案,直接的起因是法國教會突然死亡三十多名中國兒童引起的謠言。事件的激化並釀成羣體事件,則是因爲法國領事豐大業幾次擅自開槍所致。1870年6月21日上午,天津市民抓到一個拐賣孩子的罪犯,罪犯供出他的拐賣行爲與教會一司事有關。天津地方政府讓此罪犯與教會司事對質,對質結果證明此事不屬實,司事離開時受到不明真相羣衆的謾罵。

這件事情本來並不大,法國領事豐大業卻小題大做,要求抓人,還揚言不怕中國人,竟幾次向通商大臣和知縣開槍,引起民憤,被打致死。後事件擴大,發怒的民衆衝進教堂打死神父2名、修女10名,又殺死法國領事2人、法國商人2名、俄國人3名,焚燬教堂6座。從而釀成了一件涉外大案。

就在教案發生的第二天,即6月22日,駐天津的通商大臣崇厚趕緊給慈禧上報了情況,要求快速派人來解決此案。慈禧看了崇厚的報告,一陣緊張,因爲她知道這之前清王朝在兩次鴉片戰爭中,已領教過西方列強的厲害。這次是在她執政期間,中國人又惹着了西方人。一邊是強大的七國列強,另一邊是反洋情緒積蓄已久的津民。是維持和局還是順應民心,稍有閃失即會釀成不可收拾的鉅變。

畢竟慈禧已有了九年執政經驗,這些難題並沒有難住她。她在衆大臣面前,一邊故意謙虛:“此事如何措置,我等不得主意。”一邊又貌似公平地說:“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其實她心裏早有主意了,那就是對洋人“息事寧人,維持和局,民心只是其次”。那麼派誰去貫徹自己的意圖接這個燙手的山芋呢?她想到了曾國藩,因爲天津屬於曾國藩的地盤。她立即取消了他的病假。

6月22日下午,慈禧給曾國藩發出上諭:“曾國藩病尚未痊,本日已再行賞假一月,惟此案關係緊要,曾國藩精神如可支持,着前赴天津,與崇厚會商辦理。”決定中雖有“精神如可支持”的話,但顯然慈禧的態度是明確的,就是這任務曾國藩必須承擔下來。

6月23日上午,上諭火速送往保定。

天津教案中慈禧對曾國藩不滿: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

到直隸一年多諸事都是不順,現在自己地盤上的天津又發了如此大案。送走宣諭聖旨的人後,曾國藩已經意識到,他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難題:一是極難伺候的慈禧,二是強大的西方列強,三是“好鬥”的天津市民。他一連幾天思緒不寧,在日記中寫道:“天津洋務,十分棘手,不勝焦灼”,“熟籌不得良策”,心情“未半刻恬愉”。

正在天津的崇厚又給慈禧寫來報告,要求先對天津地方官員“嚴議革職”。慈禧看了崇厚的報告,6月25日諭曾國藩:“(道員)周家勳、(知府)張光藻、(知縣)劉傑着先行交部分別議處,仍着曾國藩於抵津後,確切查明,嚴參具奏。”意思是對府、縣二人進行調查,等候處理。至於對“迷拐人口匪徒及爲首滋事人犯,嚴拿懲辦,秉公辦理,毋稍偏徇”。

崇厚在津十年,一直以在洋人面前奴顏婢膝著稱,津民對其評價極低。主辦曾國藩尚未到達,是非曲直也未調查,崇厚即給慈禧提出建議。曾國藩看到這封上諭,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因爲道員、知府、知縣都是他的下級,崇厚卻直接要求對他們處分,自然心中不快。

6月27日,曾國藩給慈禧回信,說正在思考分析案件的關鍵之處,一定“力求平允”,以“不與開釁”爲宗旨。雖然正患病,但“不敢因病推諉,稍可支持,即當前往”。慈禧於6月29日回信,對曾國藩進行了一番鼓勵,然後就是催促他抓緊赴津,“會同崇厚悉心商辦”。

如此巨大風暴,自己深入到中心,曾國藩估計,此去他有可能會死在天津。極度的焦慮、憂愁、矛盾,使他的眼病、眩暈、嗜睡、疲勞之症更加嚴重,夜間嚴重失眠。7月1日、2日接連兩天,他索性什麼也不再想,集中精力趕緊給兩個兒子寫下了一份面面俱到的遺囑。然後於7月4日從保定啓程,8日到達天津。曾國藩認真揣摩了十幾天來慈禧的意思,必須先壓住中國人這一頭,也做個姿態給列強看。他一進城,就把他在路上寫好的《曉諭天津士民告示》貼滿了大街小巷。因爲該佈告對天津市民案發那天的行動進行了嚴厲批評,怒訓津民勿再挑起事端,導致天津百姓對曾國藩非常失望,引起天津市民強烈不滿。對此列強也不買賬。7月19日,法國人即送來照會,要挾必須先殺掉知府張光藻、知縣劉傑、直隸提督陳國瑞三名官員爲豐大業抵命,然後再殺其他人犯,口氣十分強硬。揚言如不答應,即宣佈開戰,先把天津炸平,後進攻北京。

剛一出手,就如此被動,因極度害怕,又苦於“旁皇無計”,曾國藩竟至抱頭痛哭很久。

天津教案中慈禧對曾國藩不滿: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 第2張

關於地方官在案發中的表現,曾國藩已做調查,知道道臺、知府、知縣和提督等一應官員並無嚴重過失,而且案發時他們一直在做工作。可是,一貫曲徇洋人的崇厚,卻極力堅持按洋人要求,給刑部上報治府、縣之罪。自曾國藩到後,崇厚幾乎天天到曾處強調自己的這一意見,希望曾國藩按照他的意見辦。

最終,曾國藩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竟做了兩個非常幼稚的決定:一是爲了保護兩位府縣官員,他擅自讓他們以治病爲名先離開天津,躲躲風頭。讓張光藻去了順德,劉傑去了密雲;二是他按照崇厚的意見,擬出了對府、縣治罪的奏狀,上報慈禧。曾國藩絕不會想到,這兩個決定,將毀掉他一生的清名。

7月20日,奏狀剛剛發出,曾國藩立即後悔了。他不後悔他擅自將兩人放走,他後悔他不僅保護不了自己的下屬,還自己提出對下屬“革職治罪”,將來其他下屬怎樣看自己?整整一天,他都“因奏請將府、縣交刑部治罪,忍心害理,愧恨之至”。陷入極大的自責之中,一下病勢加劇。

7月21日,在病中曾國藩又給慈禧寫出了整個案情的初步調查報告:《查明天津大概情形折》。曾國藩的這份長達2100字的長篇報告,首先談了民間說教民迷拐人口、教堂對中國兒童挖眼剜心、採生配藥並不是事實,也無證據,全系謠傳,等於替洋人說了開脫話。但是,他也同時談了之所以津民這樣謠傳,也事出有因,教堂確實有很多“致疑點”。比如,大門終年緊閉,過於祕密;且教堂地下均有地窖,密不可測;有的中國人進教會看病後,久而不還;教會收留中國孤兒,甚至連有病將死者也收,只見其入,不見其出;加之今年四五月間外界有拐賣孩子事件,正是天主教堂死人過多之時。以上種種,極易導致人們產生懷疑,這等於替天津市民也說了幫忙的話。

慈禧立即將曾國藩的這個《查明天津大概情形折》讓內閣印發各級官員。在發抄朝野時,慈禧有意刪去了曾國藩爲天津市民辯護的幾個“致疑點”。只印發了曾國藩替洋人洗白的話,以及對“首犯”和官員的處理態度。

7月23日,慈禧發來500里加急。內容是:“奏請張光藻、劉傑着即行革職治罪,已均照所請,明降諭旨宣示矣。”慈禧很聰明,既然你曾國藩要求處分你的下級,那我就同意你的要求,還進行了公佈。慈禧聰明還在於,她表示同意處分府、縣的同時,還說這是“爲消弭釁端委曲求全”,今後不能再這樣,“此後如洋人仍有要挾恫嚇之語,曾國藩務當力持正論,據理駁斥。總之,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曾國藩總當體察人情向背,全局統籌,使民心允服,使中外相安”。這樣做慈禧就在輿論面前摘清了自己,而曾國藩偏護洋人、治罪官員的帽子就戴定了。

果然,該《查明天津大概情形折》一發表,朝野輿論大譁,對曾國藩一片聲討之聲。這份報告成爲了人們對曾國藩評價的拐點,由開始的信任、期望,一下轉爲憤怒、聲討。曾國藩的寓所“責問之書日數至”,他一下陷入了巨大輿論漩渦。

而就在此時,通商大臣崇厚幾乎“每日一來行館,力主府縣議抵之說”。他還在天天找曾國藩磨,答應按法國人的要求殺掉府、縣以抵命。爲了防止崇厚對慈禧的影響,而導致對府、縣的不利,7月26日,曾國藩趕緊給慈禧去信,信中他表決心:“臣自帶兵以來,早矢效命疆場,今事雖急,病雖深,此心毫無顧畏,不肯因外國要挾,盡變常度。”還對慈禧提醒:對於洋人,決不能有求必應。說:“法使欲將三人議抵,實難再允所求,臣查府縣實無大過,送交刑部,已屬情輕法重。”意思是處分可以,再殺他們那就不合適了。

這些天來,他爲聽信崇厚而主動寫了要求處分府、縣的信,心裏一直爲此受着良心煎熬。在日記中幾次提到“寸心負疚,寸心如焚,深爲愧疚”的話。再加舉國口水汪洋,聲譽大損,曾國藩已不堪承載,病情迅速惡化,嘔吐不止。萬般無奈,他提出“請由京另派重臣,來津辦理”。崇厚很高興,趕緊就勢給慈禧去信促使:曾國藩確因“觸發舊疾,病勢甚重”,抓緊重新派人來吧。7月27日,慈禧回了兩封信。一是指示曾國藩,先用心處理教案:“即着該督堅持定見,悉心經理,用全大局。”二是按曾國藩要求和崇厚所請,決定派江蘇巡撫丁日昌去津,丁到津之前先讓京官工部尚書毛昶熙到津“會辦”。

慈禧此時臨陣易將,可見對曾國藩已有疏離之意。一則因爲朝野輿論已經對準了曾國藩,繼續用他也不利於自己的威信;二則已開始擔心曾國藩不能正確理解和有效地貫徹自己的意圖;三則發現曾國藩辦事拖拉,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還每天下圍棋、看古書、寫家信、會客,效率極低。

8月7日,慈禧來信:“(法公使)羅淑亞無理要挾,所請府縣抵償一節,萬無允准之理。”“令曾國藩取具該府縣等親供,以其迅速瞭解。”可見慈禧並沒有同意法國公使和崇厚的意見,而且對曾國藩的拖拉作風表示着急,因此再次相催,態度還算平和。

8月12日,慈禧再次重申:“(對洋人)非理之求,斷難遷就。此時對滋事之犯按律懲辦,則洋人自不至節外生枝,再歸咎於府縣。”這又是催促,讓他抓緊處理其他罪犯。據慈禧自己說,抓緊處理滋事罪犯,她這是爲了保護府縣。所以,信中她還指示:天津府、縣不解押來京,就在天津接受調查。

天津教案中慈禧對曾國藩不滿: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 第3張

但是事情突然有變——直隸按察使錢鼎銘將曾國藩放走府、縣的事給慈禧報告了。

慈禧對曾國藩辦事拖拉的不滿一下加大。她不允許曾國藩在案件處理過程中自行其是,也不能容忍曾國藩對她有任何輕慢和隱瞞。因此她不再顧及這位已60歲的耿耿老臣的面子,立即翻了臉。

8月16日,慈禧大怒,發去500里加急,怒斥曾國藩:“(聞訊)不勝詫異!張光藻、劉傑以奉旨治罪人員,即使患病屬實,亦應在天津聽後查辦。乃該閣員等,一赴順德,一赴密雲,捏病遠避,直視諭旨如弁毛,尚覆成何事體!朝廷令該割員赴津,實曲示保全之意。乃皆不能體會,置身事外。曾國藩率行給假他出,實屬不知緩急。若再託詞遠避,國法具在,豈能寬宥!”慈禧如此對曾國藩指名道姓的訓斥,這還是第一次。

發過這次火之後,慈禧氣還未消。8月19日,又發上諭:“近來內外臣工,遇事機緊急,徒事張皇,迨禍患略平,則又泄沓成風。似此因循成習,何時可冀自強?何時可平外患?”顯然這都是借題發揮的無名火,也因曾國藩而起。

形勢迅速逆轉。8月21日,江蘇巡撫丁日昌到津。次日慈禧發來上諭,要求丁日昌加大辦案力度:“該督(丁日昌)到津後,統籌全局,次第辦理,令速緝兇,詳訊嚴辦。對爲首滋事及下手之人嚴拿務獲,訊取確供,按律議抵。催取府縣親供,及早結案。”慈禧催得很緊,既給了政策,也定了調子,也交了方法,對府縣也不寬容了。曾國藩實際上也就靠邊站了。

接到慈禧批評的上諭,曾國藩傻了眼。8月26日,他趕緊給慈禧去信,對他放走府、縣一事進行辯白:“該員(府、縣)六月十六日撤任以後,即行請假,臣見其本無大過,故允其所請,其時尚未奏參也。”曾國藩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在解釋的同時,趕緊服軟表決心,說請太后放心,他一定要儘快“查拿(其他)兇犯,從嚴承辦,以杜外患”,“理合會同江蘇撫臣丁日昌具折馳報”,不再拖拉。

這些解釋和態度,已經不足以扭轉慈禧的看法,更不可能取得慈禧的諒解。感覺傷了自尊的慈禧,已經把與曾國藩的君臣際遇徹底翻過。他覺得這位封疆大吏已經十分礙眼,甚至不願再看到他在眼前晃動。而曾國藩卻老年昏聵,沒有把事情看得很重,他看不到慈禧已經嫌棄自己的現實,也想不到慈禧會對自己這樣一個功臣做出處置。

也是曾國藩命該如此,就在慈禧與曾國藩君臣政治蜜月已經結束的當口,南方傳來兩江總督馬新貽遇刺身亡的消息。慈禧得到報告,立即有了主意,因爲打發曾國藩的機會出現了。8月30日,慈禧果斷頒下諭旨:“曾國藩着調補兩江總督,直隸總督着李鴻章調補。”曾國藩被調離直隸退回到江南,其所經辦的津案也半途而廢。

曾國藩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調動。就在接到慈禧諭旨的當天,即8月30日,當即就回了個不看眉眼高低的奏摺:“前在假期之馳赴天津,實因津事重大,不敢推諉。臣目病甚重,往來文件,難以細閱,幕僚擬稿,難以核改。江南庶政殷繁,若以病軀承乏,貽誤必多。唯有避位讓賢,籲懇另簡賢能。目下津案未結,仍當暫留會辦。一俟奏結後,即請開缺,安心調理。”他的要求很明確,即:一是不想去江南,怕因病耽誤了那裏的事務;二是強烈要求辦完天津的案子再走,不願就這樣半途而廢;三是辦完案子後就徹底病休。在此信中,他還從天津教案實際出發,不識時務地向慈禧給天津推薦官員。

信發走後,曾國藩便加大了在老百姓中的“拿犯”力度。9月4日、6日,他圍棋也不下了,古書也不看了,接連親自參加了對府、縣的審問。處理案件的積極性比以前還高。可是9月7日,慈禧就給曾國藩來信,口氣不容通融,內容也是三條:一是必須去江南,二是天津官員選用一事不需你操心,三是可以結了天津的案子再走。最後慈禧補了一句:“毋再固辭。”

曾國藩接到信,心情複雜。9月9日,曾國藩又去信,信中反覆談了天津一案,最先錯在洋人,至於府縣,只是“臨時失於彈壓”,“不無可原”。至於對他們怎樣處理,請慈禧“聖裁”。他爲了儘量保護府、縣,在做自己最後的努力。然而,曾國藩的意見已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9月13日,慈禧急令尚在陝西的李鴻章速來天津上任,而且很急迫。到這時曾國藩這才真正看出了慈禧對自己的不滿,看出了對自己辦案效率不高問題百出的憤怒。9月18日,曾國藩主動給慈禧去信解釋此案爲何進展緩慢。說此類羣體事件,真兇真犯實在不好確定,冤枉亂抓,以無辜充數,問心有所不忍,所以辦案速度就慢了。但最後他還是表決心,堅決執行慈禧指示,就是用變通的辦法也要保證完成任務。

曾國藩也看出來慈禧一直在爲自己放走府、縣的事生氣。但他爲了挽回自己的失誤,還是一有機會就爲府、縣下級說情。一連幾天,他都在“幕府談思所以救全之法,躊躇良久”。9月23日,曾國藩借上奏告知已革天津府縣解送刑部日期的機會,又說了一次情:“府縣本無大過,張光藻尤著循聲。臣之初意,豈肯加以重咎?過聽浮議,舉措失直,遽將府縣奏交刑部。此疏朝上,夕已悔憾。請敕刑部細核供詞,從輕定議,臣亦稍釋隱憾。”即說這不是他的真心,當時自己有點慌亂,上午報告請求處分府、縣,下午就後悔了。“原奏”的那些府縣“罪行”,千萬不能作爲依據,一定要重新甄別,否則自己的良心就受不了。通篇表達了哀求、懺悔、彌補的心情。

但慈禧卻難以息怒。10月5日,怒旨:“該府縣責任地方,乃於津民聚衆滋事,不能設法防範,致匪徒乘機焚殺戒害多命,又未將兇犯趕緊拿獲,情節較重。且該革員等於奉旨交刑部治罪後,張光藻竟敢私往順德,劉傑亦私往密雲,任意逗留,尤爲藐玩。”慈禧說他們“情節較重”,再加私自外出,性質更嚴重。徹底否定了曾國藩“府、縣無大過”的說法。

慈禧宣判:“張光藻、劉傑均着從重改發黑龍江效力贖罪,以示懲警。”慈禧開始本來是想將二人在天津處理,結果這下“從重”弄到黑龍江去了。曾國藩的一切努力完全落空,也再不敢說情,只有自吞苦果。

天津教案中慈禧對曾國藩不滿:曾國藩處理天津教案 第4張

事雖至此,曾國藩還仍然惦着他沒辦完的案子。對所抓的80多人加大了審訊力度。他把審訊地點就設在了自己的住處,他在日記中寫道:“敲搒之聲竟日不絕。”可見對無辜百姓下手之狠。終於,他湊夠了擬殺的20人。10月7日,曾國藩正式上報了他胡亂確定的這些人犯名單。也同時正式上報了請求慈禧對他“交部嚴加議處”的處分申請。

無辜湊數殺中國人的消息傳出,全國輿論再次大譁,尤其天津市民義憤填膺。對曾國藩的“詬詈之聲大作”,抗議信像雪片一樣涌向朝廷和曾國藩住處。甚至一直把他引以爲自豪的“京師湖南同鄉尤引爲鄉人之大恥”。京城會館中所懸曾國藩官爵匾額“悉被擊毀”,並將名籍削去,不再承認他是湖南籍人。湖南家鄉紳民更一怒砸了他的家宅。當時有副對聯如此挖苦他:“殺賊功高,百戰餘生真福將;和戎罪大,早死三年是完人。”可見人們對他的憤怒。

可悲的是,曾國藩已經是這樣的處境了,此時的慈禧對他的怒氣仍然未消。1870年10月20日,曾國藩赴江南以前進京覲見慈禧時,慈禧再次對跪在前面誠惶誠恐的曾國藩怒問:“府、縣前逃至順德等處,是何居心?”曾國藩異常驚恐,回答幾乎語無倫次。可見慈禧對此事是一直抓住不放的,對曾國藩的不滿永遠也不會化解了。

“天津教案”最大的輸家是曾國藩,最大的贏家是慈禧,慈禧在這個過程中毫髮未損,曾國藩卻落了個“舉國欲殺”的下場。最嚴重的是,他惹惱了慈禧,失去了信任。還永遠承受“外慚清議,內疚神明,忍心害理,悔恨之至,萃六州之鐵不能鑄此一錯”的良心煎熬。兩月後他在兩江總督任上,有人報告說又有反教會羣衆敲署衙大門,竟然嚇得他一下癱倒在地。兩年後,曾國藩在抑鬱中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