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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戰功卓著,爲何下場卻很悲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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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是明朝末年將領,熊廷弼三次經略遼東,其戰功之卓著,在明末的時代背景下尤爲顯眼,但是之後卻被“傳首九邊”,不得不說是一場人間悲劇!熊廷弼爲何會被身首異處、傳首九邊?

熊廷弼,湖北人,原爲“楚黨”,但和東林黨人過從甚密。他作爲遼東戰局主守派的代表人物,早在萬曆三十六年,就已經在遼東戰場上歷練。萬曆四十七年,明軍在薩爾滸一戰中大敗於後金軍,前任遼東經略楊鎬被判了死緩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於是,熊廷弼臨危受命,出任新的遼東經略。

熊廷弼扛着萬曆皇帝御賜尚方寶劍在遼東督師,收拾殘局,嚴明法紀,遇有臨陣脫逃者斬立決。熊廷弼的想法非常現實,他覺得首都北京的命門就是遼東,遼東的命門在遼河以東的河東,河東的命門就是開原。

因此,熊廷弼不惜一切代價地加固城池,以守代攻,堅守在河東。與此同時,聯合朝鮮一起牽制並限制後金軍的活動範圍。一時之間,遼東防務的面貌煥然一新。

然而天啓皇帝即位之後,朝廷上的政治勢力重新洗牌。熊廷弼的大紅大紫,引起了朝堂上很多人的側目,於是熊廷弼被無緣無故捲入一場毫無意義的黨爭。“浙黨”的代表人物姚宗文,義正辭嚴地出面彈劾熊廷弼。

要說帶兵打仗在一線,總有百密一疏,無論怎麼小心,都躲不開朝廷的明槍暗箭,更躲不過朝廷欽差拿着放大鏡到一線來玩找茬遊戲。更何況,擅長帶兵的熊廷弼,並不擅長傳統中國官場上的虛與委蛇,折衝樽俎。

熊廷弼沒有辦法,只能讓出了遼東經略之職。天啓朝初期,正是東林黨如日中天,於是東林黨的袁應泰漁翁得利,走馬上任遼東經略一職。袁應泰上任一年,熊廷弼遼河以東苦心經營的老本全丟,重鎮遼陽瀋陽淪陷,袁應泰慷慨自焚而死。

這一次,明軍在遼東輸的褲衩都沒了,但袁應泰本人卻反而憑藉死前這一把火,名揚天下。袁應泰被皇帝追封爲兵部尚書,全家人都跟着雞犬升天。東林黨人這個團體,也在朝堂上博得了一個精忠報國的好名聲。

這就是中國文化的劣根性之一,所謂“文死諫,武死戰”——讀書人的氣節固然是好,但是幻想死節了就能殺身成仁,樹碑立傳,在明末的殘酷環境裏面幾乎毫無用處。

可惜,從明末開始一直到清末,一代又一代的所謂慷慨悲涼之士,一到大勢已去就流行抹脖子,反正不管身後洪水滔天,遇到困難就把自己想辦法弄死先,至少還能夠保證名節與全家的性命安全。

這與其說是擔當,不如說是逃避;與其說是慷慨殉國,不如說是畏罪自殺。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

熊廷弼戰功卓著,爲何下場卻很悲慘呢?

遼東戰局亂成一鍋粥,於是專門收拾爛攤子的“救火隊長”熊廷弼官復原職。然而這一次,熊廷弼遇到了另外一位心比天高的東林黨人——王化貞。王化貞是天啓前期東林黨的代表人物,此時此刻,他被任命爲新的遼東巡撫。

然而,遼東新組建的領導班子核心,熊廷弼和王化貞在作戰方略上產生了非常大的分歧,也就是後來常說的“經撫不和”。王化貞主張放棄熊廷弼的政策,變積極防禦爲主動進攻。

雖然熊廷弼的遼東經略在軍事上的定位要高於遼東巡撫,但架不住東林黨出身的王化貞,此時在朝堂上正是左右逢源。在王化貞的攛掇之下,明軍在遼東四面出擊,緊接着就四面楚歌。

於是,“東林黨”的袁應泰丟了河東,王化貞再接再厲又丟了河西。至此,遼東已守無可守,只能接受熊廷弼的建議,保存有生力量,退到山海關以內。

實權輪不到遼東經略,背鍋卻跑不掉熊廷弼。覆盤遼東之敗,熊廷弼和王世貞雙雙被下獄候審。據事後的很多傳說,都認爲在這個期間,熊廷弼曾經試圖賄賂魏忠賢,但魏忠賢得到了空頭支票,卻沒有拿到一分錢的實惠。

於是,熊廷弼被處決,並被史無前例地創造性地“傳首九邊”。而另外一位主角王化貞,惶惶不可終日之下,思來想去投靠了閹黨。有魏忠賢的羽翼護體,變節的前東林黨人王化貞又苟活了很多年。

熊廷弼事件的直接後果,就是東林黨人的徹底失勢。首先在遼東一線,輸了個七葷八素的袁應泰和王化貞,這二位同爲東林黨人,這個無話可說。而對於一個黨外人士熊廷弼,是保是斥,東林黨人卻遲遲無法達成共識。

於是,在遼東慘敗的大背景下,在軍事現實的大是大非面前,東林黨人沒有從業務的角度出發研究問題實質,而是在立場問題上又開始了最擅長的嘴炮。東林黨人內訌,王化貞叛變,最終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東林黨人自己。

當然,魏忠賢的閹黨也不含糊,以叛徒王化貞爲馬前卒,以熊廷弼事件爲突破口順藤摸瓜,將東林黨內部那檔子事,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摸了個底兒掉。閹黨的賣力演出,讓東林黨人在政治上迅速污名化。

自詡清流許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很多人認爲,魏忠賢爲首的閹黨是爲了落井下石才整垮東林,藉着“熊廷弼事件”持續發酵,將黨爭搞到極致纔是閹黨的目的。然而,從帝國政事的開展來看,並不能這樣認爲。因爲在熊廷弼之後,魏忠賢很快又啓用了一位東林黨人。這位新的東林黨人,是天啓皇帝的老師孫承宗。

熊廷弼鎮守遼東,居功至偉。其終被問罪,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我看來,概括起來大致是三個原因。一是天子更替。二是黨爭之害。三是爲官之性格。

先說天子更替。

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中國曆朝歷代的特色之一,明朝也不例外。熊廷弼是在萬曆朝被重用的,萬曆皇帝,雖說長年罷朝,但是對熊廷弼仍相當信任。萬曆的用人原則,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毫無疑問,在萬曆去世之前,熊廷弼的方針政策均得到萬曆皇帝毫無保留的支持。有人甚至認爲,萬曆皇帝與熊廷弼是“軍事戰略上的知己之交”。正因爲如此,萬曆皇帝特賜熊廷弼尚方寶劍,“重其事權”。

其實,在萬曆年間,熊廷弼被言官謗議攻擊的事情,從未間斷,特別是在鎮守遼東的不長時間內,各種彈劾之奏疏,不絕於耳。但是,萬曆皇帝從來不聽。他對熊廷弼的建議和主張,統統予以支持。這一點,僅從簡單的《明史熊廷弼傳》就可以看出來。凡是熊廷弼向萬曆皇帝的上疏,記載皆爲“疏入,悉報允”、“疏入,帝從之。”

史料記載,萬曆皇帝曾針對言官的彈劾,對熊廷弼批覆過一段相當有意思的話。他說:“遼事敗壞,皆地方官玩曷所致,熊廷弼一意振刷,恢復封疆,朕深切依賴。今夷情甚急,豈經略釋肩之時,自棄前功!着益殫忠任事,與諸臣協心共濟,毋爲人言所阻”。

這段話,可以看出,萬曆皇帝對熊廷弼的“深切依賴”,以及對一個重要臣僚的“語重心長”。特別是一句“毋爲人言所阻”,更是推心置腹、堅定決心。照現在的話語解釋,意思就是你放心,讓別人說去吧,一切無妨,照你的思路幹去下吧,“朕支持你”哦。據說,萬曆臨死之前,身患重病,依然對熊廷弼分外關注,別的奏疏可以不看,唯獨熊廷弼的奏疏另眼相待,非看不可,且還要一一批覆。

只可惜,萬曆皇帝的庇護很快結束了。萬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明神宗卒。明光宗繼位,不到一個月,也死了。明熹宗朱由校即位大統。明史說:“當是時,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議起。御史馮三元劾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謂不罷,遼必不保。詔下廷議。” 言官文臣立刻磨刀霍霍,羣起攻擊熊廷弼。

自泰昌元年始,攻擊熊廷弼的言論就如雨後春筍,蜂擁而出,“詆廷弼廢羣策而雄獨智”。可以說,有些內容,是老調重彈,但問題是皇帝換了。明熹宗畢竟不是熊廷弼的知己,他派了一個兵科給事中朱童蒙前往調查。

這個人,還算公允,承認了熊廷弼經略遼東的成績,但是因爲熊廷弼曾爲彈劾之事“摜紗帽”,他的結論有一句話“廷弼功在存遼,微勞雖有可紀;罪在負君,大義實無所逃。此則罪浮於功者矣”。

功勞是有的,但是摜紗帽則有負皇恩。一個“罪浮於功”,熹宗皇帝便將其打發回家了。“朝議允廷弼去,以袁應泰代”。結果,一個不懂軍事的文官袁應泰成了遼東經略,直接導致了瀋陽陷落,其本人也戰敗身死了。

熊廷弼戰功卓著,爲何下場卻很悲慘呢? 第2張

第二個原因,熊廷弼不慎捲入黨爭。

明末朝政腐敗,黨派林立,黨爭迭起。以原吏部郎中顧憲成爲首,一批下野官吏在無錫東林書院講學,諷議朝政。一部分在職官吏如趙南星等也遙相應合。東林黨因此得名。與此同時,另有一批官吏士紳組成浙、齊、楚、宣、昆各黨派。這些黨派既互有矛盾,又互爲利用。

其中,以東林黨人勢力最爲強大。起初,乃是東林黨與齊楚浙三黨之爭,後來則演變爲東林黨與閹黨之爭。到明熹宗天啓年間,東林黨人得勢,浙昆宣各黨派受排斥。於是,以魏忠賢爲首的閹宦便與浙齊楚宣昆各黨中的一部分人結成聯盟,被東林黨稱爲“閹黨”,異軍突起,形成了直接對抗。

照理說,熊廷弼原爲楚黨,與東林黨人並不是一路人。但是,當時的東林黨代表人物楊漣等人,突破門戶之見,曾在遼東軍事等問題上爲熊廷弼說過好話,熊廷弼同後來的所謂“東林黨六君子”,也有不錯的個人關係。這一切,爲其最終的殺身之罪理下禍根。或許,人稱“九千歲”的宦官魏忠賢的思路也是簡單的,政敵擁護的,咱就要堅決反對哦!

明史說:“天啓元年,瀋陽破,應泰死,廷臣復思廷弼”。也就是說,袁應泰一死,遼東戰局告急,“煙火斷絕,京師大震”。滿朝上下,這纔想起熊廷弼來。甚至有人感嘆:“使廷弼在遼,當不至此。”於是,熊廷弼被召出山,重任遼東經略。

然而,閹黨們不放心,“搭班子”的時候,生生替他配了一個叫王化貞的巡撫。這個人,明史有評價:“化貞爲人騃而愎,素不習兵,輕視大敵,好謾語。文武將吏進諫悉不入,與廷弼尤牴牾。”熊廷弼雖爲遼東經略,卻無實質的兵權。據說他可以調動的人馬,僅有離京時帶的京營五千人。而王化貞則握有實權,其好大喜功,盲目冒進,與熊廷弼的“防守策略”大相徑庭。

明史說:“廷弼主守,謂遼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廣寧多間諜可虞。化貞一切反之,絕口不言守。”畢竟,今日之遼東,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遼東了。應該說,熊廷的策略是正確的。然而,熊廷弼與王化貞之間,雖說是上下級關係,可是王化貞自恃朝中有人,根本不把熊廷弼放在眼裏。這一切,直接造成了廣寧兵敗,致使遼東盡失。

兵敗問罪,朝廷震怒。自然要下令處置敗軍之將。王化貞的責任是主要的。明史記載:“二月逮化貞,罷廷弼聽勘”。一個是逮,一個是勘。顯然,朝廷對兩人的定罪是有差別的。然而,最後的議決卻是“廷弼、化貞並論死”。

這時候,出了一件事情。熊廷弼爲保命,曾託一個叫汪文言的人向魏忠賢行賄,數目不小,四萬兩。然而,熊廷熊並不是一個貪官,他根本拿不出這筆錢,“既而背之”。於是,“魏忠賢大恨,誓速斬廷弼”。

此時,正值“東林六君子”案發,楊漣等人被下獄。魏忠賢覺得機會來了,便指使人誣熊廷弼也曾向楊漣行過賄,將熊廷弼行賄之事,與“東林黨案”硬扯在一起。“甚其罪”,“黨同伐異,招權納賄”,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魏忠賢的黨徒馮銓,還趁着陪皇帝吃飯的時候,拿出一本民間流傳的《遼東傳》,上面有記載熊廷弼英武善謀的文字。這個馮銓挑撥說,“此廷弼所作,希脫罪耳。”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帝怒”。

第三個原因,乃是熊廷弼的性格所致。

明史說:“廷弼身長七尺,有膽知兵,善左右射。自按遼即持守邊議,至是主守禦益堅。然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爲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此評價,甚爲形象。也就是說,熊廷弼的脾氣是不太好的,遇事特別容易激動,也因此得罪不少人。當然,有些人是無意中得罪的。比如那個給事中姚宗文,僅僅是熊廷弼沒有替他在補缺的時候求情,而結下了樑子。

熹宗初立之時,有人“劾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也有人說他經略遼東失職。熊廷弼的反應是什麼呢?《熊廷弼傳》說“廷弼憤,抗疏極辨,且求罷”, “廷弼益憤,再疏自明”,甚至公開“慣紗帽”。說到激動的時候,“抗疏辨,語頗憤激”,即使皇帝在場,他也從不忌諱。

但凡有人彈劾,熊廷弼總是要抗辯上疏一番的。任何批評,他都不能坦然地存在肚子裏。因此,給滿朝大臣留下他根本聽不進任何意見的深刻印象。熊廷弼“褊淺剛愎,有觸必發,盛氣相加,朝士多厭惡之”。萬曆皇帝在,可以包容他。換了熹宗皇帝,自然就會看着極其不爽了。

熊廷弼同王化貞的矛盾,雖說是責任在王化貞,但熊廷弼也有責任。他似乎根本看不起這個人。同下屬說話,有時候也不注意分寸。他反對王化貞的軍事策略,又無法阻止,便上疏告狀,話也是說得很難聽,且不留餘地。

王化貞自然心存不滿。如“化貞見疏不悅”等等。待到王化貞兵敗之時,兩人相見,“化貞哭”。看出來,他是有悔意的。這個熊廷弼卻“微笑曰:六萬衆一舉蕩平,竟何如?”弄得王化貞無地自容,“化貞慚”,一點不留面子。他們倆人同被朝廷究責之時,熊廷弼依然故我,態度不好;相比之下,王化貞伏罪,倒是態度端正,痛哭流涕。

凡此種種,都說明,熊廷弼是不諳爲官之道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政治上不成熟”。恃才自傲,這在任何時候的官場都是危險的。畢竟,不是每一個領導者都是有胸襟的。

明天啓五年八月,有“蓋世之才”的熊廷弼被處死。據說,熊廷弼臨刑之際,胸前仍掛着一個小布袋,袋中之物乃“辨冤疏”也。熊廷弼辯疏了一輩子,或許他至死也不明白,官場的許多是非是辯不明也道不白的。

熊廷弼身首異處之後,對其家人的迫害並沒有停止。因爲朝廷追贓,其長子熊兆珪自殺。其老家江夏的一個小小知縣,都要來敲竹槓,索要“貂裘珍玩”,甚至將熊家兩名婢女的衣服褪去,笞打四十。“遠近莫不嗟憤”。

直到崇禎二年,熊廷弼案才得以昭雪。“傳首九邊”的熊廷弼才身首合一,得以歸葬。其墓在今武漢青龍山國家森林公園之中,並有熊公祠存世。而那個王化貞,卻苛活到崇禎五年,才被伏法處死。

後人感嘆熊廷弼案,稱“廷弼不死於封疆,而死於時局;不死於法吏,而死於奸璫”,讀之思之甚痛。後來與熊廷弼同樣下場的袁崇煥曾有《哭熊經略》詩流傳於世,吟詠而淚落:記得相逢一笑迎,親承指授夜談兵。才兼文武無餘子,功到雄奇即罪名。慷慨裂眥須欲動,模糊熱血面如生。揹人痛極爲私祭,灑淚深宵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