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歷史人物 > 近代名人 > 陳三立: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最後是怎麼死的?

陳三立: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最後是怎麼死的?

來源:歷史百科網    閱讀: 2.17W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陳三立(1852~1937),字伯嚴,號散原,江西義寧(今修水)竹瑕里人,陳寶箴之子,陳衡恪(師曾)、陳寅恪之父。1895年,陳三立跟隨父親陳寶箴在湖南推行新政,三年間湖南風氣大開。“戊戌政變”後,陳氏父子同被革職,窮思竭力所立諸法,一朝盡付流水。陳三立一生志在振國,卻無奈最終以詩名世,被稱爲“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

父子家人

經世致用,家人情深,是江西義寧“義門陳氏”的家傳門風。陳三立的祖父陳偉琳自幼飽讀詩書,讀到王陽明書後大受觸動,颳去一切功名利祿之心。陳偉琳考覽山川風物,偕64位同鄉士紳在義寧建立梯雲書院,以孝義化服鄉里。陳母多病,陳偉琳爲母親鑽研醫術數年,鄉鄰之間漸有醫名,登門求醫者絡繹不絕。後太平軍攻陷武昌,侵擾江西,陳偉琳率領一城鄉民,保境安民,抵抗寇亂達數年之久,由此義寧團練聲名大振。雖身不在廟堂,於義寧陳氏而言,家運與國運也已連成一片,難捨難分。

陳三立: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最後是怎麼死的?

陳偉琳之子陳寶箴7歲離家宿於外塾,當日曾對其師語:“昨有不能寐者三人,我父、我母及我是也。”父子家人之間的靈犀與牽掛溢於言表。陳寶箴自青年時就跟從父親治理鄉團,父子二人一心抗敵,陳寶箴也在團練中磨礪出治軍之才。生逢戰亂,陳家老少常扶老攜幼奔走避禍,襁褓中的陳三立幾乎死於危亂之中。後來陳偉琳積勞成疾,因勞累過度而去世。陳寶箴哀痛成狂,重病數月,卻仍以父親的殺賊安民之志激勵自己,奮勇戰寇。所謂“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者,於義寧陳家並非虛言律令,而是子承父業,自然而然。

光緒八年(1882),陳寶箴之子陳三立鄉試中舉,光緒十二年(1886)殿試成進士後授吏部主事,不久辭去。此後近十年,陳三立以“公子”身份四處遊歷,拜謁尊長,結交才俊,評論朝政,生維新振國之思。1890年,陳氏父子曾與郭嵩燾、王闓運、張之洞、樑鼎芬、易順鼎等遊。“在家從父”,爲躊躇滿志卻又不滿吏制的陳三立提供了立身處世、勵志報國的另一種選擇。

陳三立對子女的教育十分重視,陳衡恪赴上海求學前,陳三立特意寫信託汪康年詢問審定學校。1902年,陳衡恪、陳寅恪兄弟二人赴日本留學,1907年,陳寅恪插班考入復旦公學,後又由親友出資赴德國留學,遊學多國,終成一代學問大家。義寧陳氏一門俊傑輩出,實有賴於陳氏一族血脈與志業並傳的淳實家風。

臨危受命

1860年,陳寶箴在酒樓之上親見英法聯軍焚燬圓明園的大火,心痛之下捶案號啕,撫膺痛哭,決意放棄文學辭章,研務時事以求自強。1895年甲午海戰中國大敗,馬關條約簽訂。陳寶箴爲國將不國而哀慟不已,曾致電張之洞,請求合奏誅殺李鴻章。臺灣民衆爲抗拒日本割佔成立“臺灣民主國”,推舉巡撫唐景崧爲總統,陳三立與易順鼎多方奔走,籌備款餉,希圖支援臺灣。

陳三立: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最後是怎麼死的? 第2張

1895年的中國,風雨滿樓,哀鴻遍野,陳寶箴於此時升任湖南巡撫。受命於危難之間,父子二人卻爲得此用武之地大喜過望。多年後,陳三立仍記得陳寶箴1895年“聞得湖南”“竊喜自慰”之狀,足見湖南人期盼陳寶箴赴任的殷切之情。陳三立隨父親赴湖南上任時,正值湖南大旱,赤地千里,饑民遍野,土匪橫行。父子二人到任,即刻賑災平匪,嚴禁販賣米糧出境,湖南人心由此大定,令無數湘民免於荼毒,譚嗣同盛讚其“功德無量”。

陳氏父子在湖南整頓吏治、倡辦新政,創礦務局,時務學堂、算學堂、湘報館、南學會等,以“營一隅爲天下倡,立富強根基,足備非常之變”。陳寶箴行事作風穩健持平,力求擯除新舊陳見,經世濟民以求自強,陳三立則是陳寶箴推行新政最得力的助手和最親密的夥伴。受陳三立羅致,青年俊傑紛紛從四方奔赴湖南,梁啓超亦至湖南,一時間湖南人才濟濟,氣象煥然一新。不過3年,湖南風氣大開,士氣民風爲之丕變。梁啓超稱南學會“實兼學會與地方議會之規模”。爲開風氣,汪康年、梁啓超創《時務報》,陳三立亦從礦務局撥款相助。談及新政,當時人均認爲湖南有首倡之功,其沿革治理堪稱天下之最。

國變家變

1898年八月初六日,“戊戌政變”發生,遠在湖南的陳寶箴尚不知情,仍在擔心四章京過於年輕冒進,舉薦由張之洞領維新之事。政變之後,康有爲、梁啓超出逃,楊銳、林旭、譚嗣同等6人就義,陳寶箴因 “濫保匪人”而被革職,永不敘用。陳三立也因“招引奸邪”,同被免職。湖南新政可謂陳寶箴陳三立父子畢生心力所注,卻一夕盡成泡影。壯志未酬,舉目哀鴻,只能“深夜孤燈,父子相語,仰屋唏噓”。

陳三立於湖南新政有不可磨滅之功。學者歐陽漸認爲改革發源於湖南,而陳三立是新政實際上的主腦。陳三立爲陳寶箴所倚重,籌謀奔走良多。因其職責之重,主事之多,陳三立與譚嗣同、陶葆廉、吳保初有“維新四公子”之稱,而尤以陳譚二人爲著。新政失敗,陳三立一生的政治抱負遂盡於此。陳氏父子臨事不擇譭譽禍福,新舊兩派對他們多有怨怒,父子二人雖是惺惺相惜,卻也是有苦難言。戊戌之時,許多反對新政的湘人散佈謠言,說他們擁兵自立,意圖謀反。而在陳氏父子被革職之後,耳邊卻仍“萬口訾謷滿嘲誚”,極盡譏諷謾罵之能事,令陳三立感到心寒徹骨。陳三立自責累及父母,大病幾死,長子陳師曾以爺爺陳寶箴爲勸,陳三立方有求生之意。

往者已矣,陳三立開始在艱難困苦中爲家人謀生,此時尤可珍視的,則是“前年朝政按黨錮,父子幸得還耕釣。”然而僅兩年之後,陳寶箴鬱鬱而終。“國憂家難正迷茫,氣絕聲嘶誰救療”,陳三立的詩中字字跳嚷着人在歷史和命運摧碾之下不甘不休的悲憤哀嚎。

父親於陳三立而言並非束縛重壓,而是亦師亦友,是庇護與先導。1898年至1900年間,陳三立母親、大姊、長媳、父親陳寶箴相繼過世,兩年四喪,陳三立也大病幾死。國禍家恨,失怙之痛,經年之哀,令陳三立自感“眼花頭白一孤兒”,只能年年徘徊於西山父墓之側畔,恨身不在九泉。白髮失怙,壯志永失,陳三立由“義寧公子”一變而爲“散原老人”。

陳三立的詩集《散原精舍集》所收詩作,是從1901年開始,陳三立時年已49歲。陳三立少年即有詩名卻志不在詩,直到父亡之後才真正以詩爲託。西山哭墓詩非一時之作,而是層層累累,年年月月,盡是斑斑血淚,貫穿着時間風雨推不動刷不去的家國之痛,父子深情。陳三立報國無門,借詩遣懷,卻成爲同光體詩人的代表,是此時舊體詩人中成就至高者。

最後的絕響

1904年,慈禧太后70大壽,陳寶箴、陳三立獲釋開復原銜。但此時陳三立已萬念俱灰,無意進仕,終究不再復出。次年,湖廣總督端方請陳三立任湖南礦務局會辦,陳三立沒有赴任。後清廷仿行憲政,籌設資政院,列陳三立、汪康年等爲二等諮議官,陳三立不以清廷立憲爲然,推卸不就。直到清帝遜位後,民國肇興。嚴復想聘陳三立爲京師大學堂文科監督,陳三立仍堅辭不往。

陳三立:中國最後一個古典詩人,最後是怎麼死的? 第3張

辭官不受,並不意味着陳三立忘卻了當年的志業。這段時間最費陳三立心力的,乃是南潯鐵路之事。江西士紳希望自籌款項建造鐵路,陳三立認其爲“海內創舉”,大力支持。陳三立與李有棻爲南潯鐵路招股,在上海、南昌、江西等地四處奔走,費去心力良多,鐵路於1906年開始動工。1907年,李有棻巡視鐵路工程途中,在鄱陽湖溺水而死,陳三立繼李有棻之後主持路事,但卻最終因爲人事問題被迫辭職。之後,陳三立以自己的薪金,支持楊文會在南京創設佛學堂。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北平淪陷,陳三立嚴拒日本人羅致,憂憤疾發且拒不服藥,最終絕藥絕食而死,終年85歲。病重之時,陳三立仍時時詢問戰況,但凡聽見有說中國必定不敵日本,將被日本徵服之類的言論,必憤然斥之“中國人豈狗彘不若,終將帖然任人屠宰耶!”並背過身去,不再與之說話。一日,陳三立在夢寐中狂呼殺日本人,以致全家驚醒,從此舊疾大作,其憂國之心的深重竟至於此。1932年日軍佔領上海時,陳三立在郵局訂閱航空滬報,每日盼望報來,報紙一來就讀,讀完則憂心忡忡愀然不語。

陳三立過世後,其子陳寅恪辦理喪事,不開弔不服喪,聞訊趕來哀悼者仍絡繹不絕。未及出殯,陳寅恪即隨清華大學師生南下長沙,其時陳寅恪右眼視力急劇下降,因視網膜脫落失明。陳寅恪不信佛經,但後來家中仍請來僧侶誦經開道。陳三立扶墓哭父之詩慘烈傷痛無與倫比,而其後亦復有哭之者。陳隆恪的悼詩仍有父詩餘韻,然而陳三立與父親陳寶箴攜手挽瀾的惺惺相惜,肝膽相照;陳三立年年月月徘徊父墓之前,不忍看又不忍去之深情厚義,不能遂又不能忘的家國情懷,已成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