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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宜可跟朱元璋鬥了三十年 關鍵時刻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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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官員們,公認最驚險恐怖的事情,莫過於從明太祖朱元璋手裏逃命。

因爲這位中國歷史上出身最草根的帝王,一個原則更至始至終: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本着這一原則,他執政三十年的洪武年間,這個大明王朝經濟重振的激情建設年代,也是官不聊生的恐怖歲月。連番整肅風暴,每次大案都是數萬官員落馬。就連大明鄉村的田間地頭,經常燦爛金黃的莊稼地上,滿是穿囚服玩命幹活的苦漢子:全是接受勞動改造的幹部。

在這樣的年月裏,犯到朱元璋手中想生,就真叫一個難。比如明初最偉大學問家宋濂,只因自家孫子和大奸臣胡惟庸吃了幾頓飯,便被下了死牢。之後朱元璋的兒子朱標苦苦哀求,結髮妻馬皇后氣的絕食,這才鬧得朱元璋稍擡手把死刑改成了流放。那年頭,這都是逃生成功的奇蹟了。

可偏有一個人,卻真正創造了更大的奇蹟:明明下了死牢,眼看一條命沒跑。不用朱元璋的老婆孩子幫着絕食哭鬧,朱元璋就親自急匆匆跑來糾偏,親手把他從死亡線上拽出來。

這件奇蹟,在《國朝獻徵錄》裏,更寫得像神話一樣:朱元璋複覈死刑犯,偏巧認出了他。正驚訝間,卻猛然一陣轟鳴,只見天上電閃雷鳴,半天干打雷不下雨。朱元璋傻看了半天,立刻滿臉嚴肅衝他拍板:難道你有冤枉?剛說完這話,轟隆的雷聲立刻停止,於是平安得救。

這位創造奇蹟的幸運兒,就是被朱元璋曾送綽號“快口御史”的韓宜可。

韓宜可跟朱元璋鬥了三十年 關鍵時刻死裏逃生

而刨去神話色彩說,幸運從朱元璋手下逃生的韓宜可,之所以能被朱元璋迅速認出,並非因爲他多麼會來事得寵。恰恰相反,這是一個三十年裏,經常惹朱元璋上火生氣的男人。

一:明朝言官祖師爺

幸運逃生的韓宜可,放在大明朝,更有一個公認的榮耀:明朝言官祖師爺。

這位祖師爺多傳奇?在號稱士風剛烈的明代言官羣體中,三百年間涌現膽大包天的牛人無數。但無論是單槍匹馬橫掃腐敗分子的顧佐,還是曾大罵萬曆皇帝吃喝嫖賭的雒於仁,甚至是曾上《治安疏》氣瘋嘉靖皇帝,晚年更成爲南京言官界大佬的名臣海瑞,都不約而同,對韓宜可這位老前輩,表達過由衷的讚歎。

典型如海瑞,當年罵了皇帝下了詔獄,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受夠折磨,卻還不忘了吟誦韓宜可的詩篇來自勉。人生最黑暗的歲月,正是韓宜可的精神陪他度過。

更常見的場景是,明朝三百年間,當有御史惹惱了皇帝,被拖出去杖責的時候,好些人給打的皮開肉綻,嘴上卻依然強硬。說就是打死了我,我也要做快口御史韓宜可。每當重複這個姓名,便是一場戰鬥力爆表的場景。不誇張說,這個閃光的姓名,是大明言官中最鋒銳的寶劍,每次高高舉起,就可召喚無窮的力量。

之所以有如此大威力,是因爲這位看似平凡的人物,人生的業績實在給力:招惹朱元璋。

在整個洪武時代,招惹朱元璋,堪稱是最膽大包天的事情。放在被朱元璋賦予特權,可以大膽揭發言事的言官羣體,雖說比其他大臣稍微安全,卻也同樣高危。比如御史王樸,只因跟朱元璋頂了幾句嘴,就被問了死罪。被殺了還不算,編《大誥》時又把他的事蹟編進去,硬給加了個誹謗罪。

就在這樣的政治高壓環境下,號稱“快口御史”的韓宜可,卻真心創造了大明言官界的最大業績:不懂察言觀色,不怕坐牢殺頭,更不體察領導心思,不會作秀唱雙簧,從來都是忠誠敢言,多次犯言直諫,鬧得朱元璋的憤怒指數,不斷突破歷史新高。

最說明他業績的,就是他的綽號“快口御史”。這是當年朱元璋親口“封”的。但“快口”這個詞,放在洪武年間絕不是好詞,相反是罵人常用詞,意思類似於香港槍戰片裏的“噴子”。不是被氣到一定程度,朱元璋也說不出這詞。

招他落下這個諢名的,就是著名的彈劾胡惟庸事件。當時還是朱元璋極度器重提拔胡惟庸的年月,有一天,胡惟庸與御史大夫陳寧以及中丞塗節,三人親熱圍坐在朱元璋身邊聊天,君臣其樂融融的景象正熱鬧,偏韓宜可躥出來煞風景。當着朱元璋的面,大罵胡惟庸結黨營私專權誤國。

韓宜可跟朱元璋鬥了三十年 關鍵時刻死裏逃生 第2張

這場景放在當時,說是罵胡惟庸,卻十足打朱元璋的臉。被打臉的朱元璋,當場氣的不行,因此也有了那句名罵: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耶!換成現代白話就是:這個噴子竟然敢罵我的大臣!

被朱元璋罵過,後果自然嚴重。韓宜可當場被錦衣衛拿下。不過好在朱元璋還算冷靜,事後又把他釋放,打發到陝西按察司工作。這番頂牛朱元璋的英勇表現,也立刻令他名滿天下。平日出門辦事,沿途都有人圍觀。走到哪裏都有人背後指指戳戳,說這就是那個被皇帝罵成噴子的傢伙。

但在韓宜可勇敢的一生裏,這番頂牛隻是個光輝的開始。而後他的官場表現,卻可用一句話來形容:生命不息,頂牛不止。

到了陝西沒多久,韓宜可接着又幹出一件頂牛的事。當時陝西正全省嚴打,抓了一大批犯人,準備押送到朱元璋老家鳳陽開荒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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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可以順便拍朱元璋馬屁的美事,程序走到韓宜可這裏就強硬叫停了。不但叫停,韓宜可還寫信給朱元璋說:現在陝西官員辦案,都是不分輕重,一抓一大片,應該重新審覈,糾察其中有沒有冤假錯案。一切要以法律爲準繩辦案。

這一番猛噴,以很多野史筆記的說法,據說朱元璋氣的在宮裏大罵,說都把這人打發到陝西去了,還是封不上他那張嘴。但無論野史正史,這次猛噴的後果,卻是記錄一致:朱元璋欣然接受了韓宜可的意見,下令重新複查,果然查出了大批無辜者,洗清了好些冤屈。因此民心大安。

從來不吃虧的朱元璋,能夠忍住韓宜可的猛噴,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很瞭解這個人。韓宜可的老恩師,一向被朱元璋器重的錢宰,平日裏小心謹慎唯唯諾諾,但唯一一次向朱元璋開口求情,卻正是這次爲了韓宜可。

而對這傢伙的履歷,朱元璋也清楚:從來就是個既有個性又認真的人。當年元朝徵召他,因爲憤恨元朝腐敗的不可救藥,因此堅決不去。入明後先做山陰教諭,出名的治學認真,後來跑到楚王府做祕書,同樣乾的兢兢業業。

所以這個人的頂牛行爲,說到底還是認真負責任,堪稱大明言官界最亟需的人才。所以本着人才難得的原則,還是可以忍。

自那以後,韓宜可徹底來了精神,工作中更是火力全開,只要發現不法行爲,犯到自己手裏的,就是鐵面無私嚴辦,犯不到自己手裏的,更是火速上奏揭發。不管權位再高,官位再大,卻沒他韓宜可不敢惹的人物。多年忠誠敢言,更迅速給自己拉了一個仇人榜。和他有過節的人物,既有北方各路藩王,也有各色權貴重臣。也因此更落了一個響亮綽號:天下第一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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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英姿颯爽,不但當時名揚一時,更被後世諸多言官效仿。好些人說起韓宜可,都稱讚他膽大包天,敢惹權貴罵重臣。但如果僅這麼說韓宜可,只能說後世那些言官同行們,不過學了個皮毛。

因爲韓宜可最得朱元璋敬重的一條,不是他的敢罵,而是他的講原則。

二:言官中的業界良心

說到這一條,不得不說說明朝言官的負面形象。這羣明朝歷史上最勇敢的官,卻也恰恰是最招人討厭的官。

因爲這些人雖說敢罵人,但好些人卻也只會罵人。以明末名將盧象升的憤懣呼號:言官發展到明末,已經嚴重眼高手低,自己什麼都不會,別人幹活卻指手畫腳。而且越是關鍵時刻,他們越是亂說話搗亂,好些還不惜誇張造謠,就爲博自己出位。用民間老百姓話說,就是一羣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渾人,十分沒原則。

這種沒原則的歪風,在明朝好些時候,都刮的格外厲害。比如當年明孝宗朱佑樘上臺後,很想勵精圖治,下詔鼓勵言官提意見,還特意補充說明一句:你們講話一定要擺事實講證據,決不能沒原則的亂說。沒想到收上來的奏摺,絕大多數都是不分青紅皁白的亂說。逼得少年早熟的明孝宗,只得費勁權謀心思,藉助“兩京之獄案”惡整,纔算暫時殺下這股歪風。

而放在諸如邊關戰爭等國家大事上,不講原則的言官們,不但常給前線添亂,還盡給後世添堵。比如萬曆年間抗倭援朝戰爭期間的丁應泰,明明離前線萬里,卻長期造謠亂罵。比如明朝碧蹄館大戰死了上萬,蔚山大戰死了好幾萬,抗倭援朝戰爭死了幾十萬之類的謠言,全都是這位“直臣”親口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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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當時流傳一時,還被日本歷史學家照單全收,近代還常被右翼軍國主義分子拿來吹牛。堪稱其中極品。

但如果看看身爲祖師爺的韓宜可,就會清楚知道:朱元璋苦心設立的言官制度,並非爲了培養那些沒原則的極品。他想要的,正是韓宜可這樣的良臣。

因爲韓宜可人生中一個重要信條,就是對事不對人。無論罵的多厲害,卻既不爲私人恩怨,更不爲個人榮耀升遷。始終一心爲國,鐵骨錚錚。

而且比起明朝言官們火爆剛烈的形象來,大膽的韓宜可,生活中卻是位十分溫和淡定的人,就算下了牢獄,都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聽說要用刑,也像沒事人似的,把看守都震傻。每次面對朱元璋,不管這位鐵腕帝王如何發飆,他這裏都絲毫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說事。

特別令後世諸多言官自愧不如的,就是韓宜可每次罵人時所寫的奏摺,不但文風厚重,而且言之有據。每篇都條理清晰,證據確鑿,都是擺事實講道理,從不搞人身攻擊。有時候一些重臣被韓宜可批評了,嚷嚷着要理論,朱元璋二話不說,直接讓人把奏摺送了去,要這些苦主駁斥,接着這幫人就清一色啞火。因此他“以鋤奸顯忠爲己任”,戰鬥力常年生猛。

但最見證他品格的,還是令他名揚天下的胡惟庸。早年他不管不顧,大罵風頭正盛的胡惟庸,也慘被下了牢獄,後又被胡惟庸各種陰招穿小鞋,惡治了好些次,卻始終沒低頭。特別是他那件被下了死牢上了刑場,又幸虧被朱元璋撈出來的奇蹟,以很多明朝學者的觀點,就是胡惟庸搞的鬼。

可仇結得如此深,後來胡惟庸垮臺倒黴,先前被惡治的大臣們,紛紛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參與到揭批胡惟庸的熱潮來。卻偏偏韓宜可又不識時務,再次上書頂牛朱元璋,竭力反對株連無辜,而且請求嚴格複查每一個獲罪案犯。在他的這番努力下,終於救回來一些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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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是在這場血雨腥風中,他又幹出了一件十分頂牛朱元璋,卻令朱元璋深受感動的事情:胡惟庸案後,一家獲罪官員的妻子十分美貌,朱元璋論功行賞,就把這美婦賞給了韓宜可。誰知韓宜可對這皇恩浩蕩,立刻頂牛精神發作,不但推辭不受,而且還振振有詞,把朱元璋一頓教育:開明的君王,處置犯人都不會禍及妻兒,更何況糟糠之妻不下堂,別人家的老婆再漂亮,我也堅決不能要。

這番不識時務的頂牛,反而深深打動了朱元璋。以朱元璋的讚歎說:韓宜可不但能指出我的過錯,更不被美色所誘惑,真是古今難得的清流良臣啊。

而這次頂牛,也獲得了一個美滿的後果:這種把別人家老婆隨便送人的判決,立刻及時叫停。那些犯官家屬們,也得到了撫卹和安置。

但這次韓宜可以德報怨胡惟庸的行爲,立刻爲自己招來了謠言。有一種謠言說的有鼻子有眼:韓宜可這人十分虛僞,平時僞裝簡樸,其實家裏有的是錢,成天山珍海味,奢侈無比。

這話傳到朱元璋耳朵裏去,立刻也就怒了。要放在明朝中後期的帝王身上,碰上這種事,更是由不得不信,明朝中期以後,言官們一個通用品質,就是嚴於律人寬以待己,自己在家吃喝嫖賭玩的嗨,皇帝隨便出格一點,就喋喋不休管個不行。被人戳了畫皮,也十分嘴硬,常說我就算品德不好,也有權利監督你。

放在明初,以朱元璋拿着放大鏡看幹部的性子,多少也將信將疑。更打算抓個道貌岸然的腐敗典型。因此招呼不打,就突然殺到韓宜可家,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韓家屋子裏的桌椅板凳,用的全是元朝年間的舊貨,最年輕的也有快二十年歲數。全家老小穿衣服更是補丁打補丁,吃的更是粗米蔬菜。所謂山珍海味驕奢淫逸,簡直子虛烏有。

窮到如此掉渣,朱元璋也嚴重懷疑,不禁說了句“你是不是知道我來,就把錢藏起來了”。不想韓宜可不慌不忙,又頂了朱元璋一次:大搖大擺的把家裏所有的箱子都打開,翻箱倒櫃,竟都見不到幾個錢。然後輕輕鬆鬆告訴朱元璋:我從來不攢錢,也沒錢可攢。

這是韓宜可人生當中,最令朱元璋感慨的一次硬頂。以至於朱元璋再次讚歎,說全國的官員,都應該像你一樣啊。說罷後的朱元璋,下令把這件事寫進《邸報》,由通政司發佈全國,各級領導幹部都要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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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入仕十四年的韓宜可,以其堅定的原則和剛正的品格,成功書寫了明朝言官面對朱元璋時最輝煌的奇蹟:越頂牛,越感動。

三:從此成爲傳說

雖然很有原則,但即使在不大敢說話的洪武時代,韓宜可招來的攻擊,依然非常多。比如以治理西北著稱的名臣費震,就曾批評韓宜可,說你罵人罵的痛快,就是不知道別人幹活有多難。

費震這個指責,用來形容明朝中後期的好些言官,是相當恰當的。明朝中後期言官的一個毛病,就是看人挑擔不累,自己挑擔就廢。好些以擅罵人著稱的言官,自己親自去幹事,更常乾的一塌糊塗。比如薩爾滸之戰中被後金痛打的楊鎬,敗掉瀋陽的袁應泰,都是這類眼高手低的角色。

但用來指責韓宜可,卻是十分錯誤的。在整個明代的言官裏,韓宜可都堪稱難得的全能人才:既能罵,也能幹。具體行政做事,更是獨當一面的好手。

他首先公認高水平的,就是文采。除了罵人的文章寫的好,外交文章更寫的好。朱元璋的好些國書和出征檄文,就是由他親自起草,寫得氣勢澎湃,字裏行間全是大國風采。後來鄭和下西洋前,還特意命人找出來,行前認真抄錄學習。

寫了不少好文章後,韓宜可終於在洪武十四年,獲得了一次重要的工作調動:就任山西右布政使。在還沒有巡撫制度的洪武年間,這就是山西省的二號人物。

在這個新崗位上,韓宜可任職時間不長,工作卻十分賣力認真。以《獻徵錄》裏的說法,到任之後不但大力打擊官場潛規則,嚴懲了一批腐敗分子,更大力撫卹百姓,從各類公務開支中省出費用,用以充實預備倉。當時山西專門收容孤寡的養濟院數量,以及儲備救濟糧的預備倉,建設成績都名列前茅。所謂“百司肅然,上下屬目,翼見真儒之用”,正是韓宜可的出色業績。

但出色了沒一年的韓宜可,還是遭到了人生最沉重一擊,在毫無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獲罪被貶,與同僚山西參議王景一道,被撤職發配到雲南臨安建水縣充軍。

至於這場風波的原因,在正史記錄中絕口不提。地方誌的說法,則是五花八門。比較一致的說法,是《獻徵錄》和《兩浙名賢錄》裏的說法,是由於參議王景在徵稅工作中犯了錯要被重辦,韓宜可認爲處罰過重,再次上書頂牛。沒想到就這一個小事,反而給頂大了:非但沒救了王景,自己也一道給發配。

這件事充分說明,在體察聖意方面,韓宜可毫無進步。朱元璋一輩子十分恨的,就是小吏貪污。但凡碰到類似事,都是一抓一大片,逮着尾巴就順藤摸瓜往大了辦。比起當初罵胡惟庸來,這事纔是真正逆了龍鱗。韓宜可的倒黴,也就順理成章。

一直剛正不阿,敢鬥權貴頂牛皇帝,闖過多次大風大浪的韓宜可,卻在這件小事上,栽了一個大跟斗。

這次跟斗栽的有多狠?他和王景甚至栽出了大明歷史記錄:頭兩位被貶官到雲南的明朝士大夫。當時的雲南,是大明剛剛收復的國土,以少數民族爲主,生活窮困且民風兇悍,在世人眼裏,可謂窮山惡水的絕路。發配到這地方,人生前途基本全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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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這場悽風苦雨般的打擊,與王景結伴走上充軍路的韓宜可,心態卻一直非常好。一路上乾的最多的,就是給王景朗誦自己最愛的名篇:范仲淹《岳陽樓記》,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態,與王景共勉。

行至雲南,這二位更做出了一件“雷事”,鄭重的揮毫潑墨,以滿腔的情懷,爲自己提前寫下一篇墓誌銘。兩篇墓誌銘的風格文采各有不同,主題卻一樣壯烈澎湃:即使人生已經毫無希望,即使仕途已經終止,即使命運註定讓我終老於此地,那麼就讓這墓誌銘做一個見證。我依然會全力以赴的實現理想,任何絕境之下,都不會虛度光陰。

氣不萎達,生知命壽,乃夷我銘,其藏闕期。這是韓宜可在自己墓誌銘中的豪言,也是他人生最後一段年華的見證。

而這心態豁然開朗的二位,在這貧窮落後的雲南臨安衛,以之後十五年的時間,完成了另一件光耀千秋的大業:推廣文教。自洪武十六年,臨安衛設立府學後,韓宜可與王景,就成爲府學第一代老師。就如早年在山陰擔任教諭一樣,昔日的鐵骨直臣韓宜可,再次回覆到模範教師的角色上。

在這新崗位上,韓宜可的業績也同樣優良。最令當地官民動容的是,他公正對待每一個學生,既不搞民族歧視,更不以身份出身論人。而且哪怕是學生家長過意不去,送來各種禮品,他也分文不收,全數退回。教學工作中,他更是一心一意,哪怕當地文化落後,學生悟性有限,他也極有耐心,凡是學生問問題,都是知無不言。即使有時候學生文化低,聽不明白,他就更不厭其煩反覆講,以當地地方誌的記錄說,有一次下課,他被學生們包圍着問到深夜,說話說得滿嘴都生瘡。依然非常欣慰的說:看着你們這樣好學,做老師的真是高興啊。

於是,勤勤懇懇不計報酬教書的勞改犯人韓宜可,不知不覺間,就成了洪武年間感動雲南的人物。就連明朝開國功臣,鎮守雲南的西平侯沐英,對他也十分敬重。經常抽空就來探望,每次不但恭恭敬敬請教學問,舉手投足更向韓宜可行弟子禮。

更被打動的,卻是當地的官民百姓。這個素來民風兇悍的地方,起先剛設府學的時候,老百姓集體抵制,哭着喊着不來。經過韓宜可與王景二人多年努力,不但當地少數民族家庭都紛紛讀書識字,好多人更哭着喊着來拜師。當地的民風更從此大好,變成知書達理的淳樸樂土。連犯罪率都連年創新低。

同樣高速發展的,更有當地的文明水平,有明一代,臨安府共涌現出五十二位進士。這個曾經“刀耕火種,刻木爲符”的落後地區,後來成爲明代“科第人才盛於諸郡”的文化勝地,韓宜可更是奠基人。

這事的意義,往小了說,是發展了邊境地區的教育事業。往大了說,真個爲維護大明的統一做出了卓越貢獻。

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地處在這樣的邊陲絕地上,韓宜可也沒忘了老本行:惹朱元璋生氣。著名的藍玉大案爆發後,遠在雲南教書的韓宜可,聽聞了朝中的血雨腥風后,竟不顧自身安危,再次上書言事,認爲朝廷的誅殺太過酷烈。這份幾經輾轉的上書,再次把朱元璋氣的不行。不過在幾位文臣的勸說下,消了氣的朱元璋,還是擺擺手作罷了。

而在朱元璋過世後,登基後的建文帝朱允炆,經過禮部侍郎陳性善的舉薦,終於重新啓用韓宜可。先下詔封他爲雲南參政,接旨後的韓宜可還沒動身,第二道聖旨又緊跟着來了:參政別幹了,趕緊去南京。您現在已經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了。

但經過十五年的流放生涯,韓宜可曾經旺盛的生命,此時已到了盡頭。他接旨後興奮不已,一路緊趕慢趕。以雲南地方誌的說法,他臨行前對友人說,這次出山,一定要把未曾給洪武皇帝朱元璋講完的話,全給新皇帝講出來。從整頓吏治到選拔人才,再到發展文教,他樣樣都有興奮到激動人心的勾畫。

然而就在他的車架行至杭州時,他的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了,像一隻燃燒殆盡的火把一樣,沉默的熄滅下去。那一夜的情景,也成爲有關他最後的傳說:天空中有一顆燦爛的流星滑落,驛站裏所有的馬匹都在悲哀的嘶鳴。

韓宜可跟朱元璋鬥了三十年 關鍵時刻死裏逃生 第9張

以《明史》的說法,是“宜可當之”。這奇異的景象,正是有關他人生最後的榮耀與傳說。

在韓宜可過世八年後,即永樂四年,雲南臨安府學子張文禮考取進士,成爲雲南歷史上第一位登第學子。對這位填補歷史空白的年輕人,永樂皇帝朱棣十分感興趣,還特意問他師承何處。當張進士鄭重回答,自己的恩師正是韓宜可時,朱棣立刻驚呼,是當年先皇稱讚過的快口御史嗎?而後明王朝撥出專款,在雲南與浙江兩省,爲韓宜可大力立廟紀念。這位洪武年間鐵骨錚錚的直臣,從此成爲大明三百年間,言官集體仰慕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