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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高陶事件”:陶希聖如何冒死逃離日汪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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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日本欲以誘降手段結束侵略戰事,與汪精衛簽署“汪日密約”。高宗武和陶希聖曾追隨汪精衛鼓吹“和平”運動,並參與籌組汪僞政權及與日本的“和平”談判。過程中,高、陶二人逐漸認識到汪精衛所謂的“和平”運動是徹底的投降與賣國。1940年1月3日,高、陶二人脫離汪組織,逃離上海抵達香港,在《大公報》揭露汪日密約及其附件。

日汪談判:汪精衛“我簽了字,不過是我的賣身契”

一九三九年秋天,汪精衛帶領陳公博、周佛海、梅思平等幾人,自重慶出走,經過河內,到達上海,試圖與日方舉行和平談判,儘快結束中日戰爭。我的外祖父跟隨汪精衛離開重慶,但是滯留香港多時,猶豫不決,可最後終於經不住汪精衛多次要求,也到了上海,參加中日談判。

戰爭初期,日本軍閥揚言三個月內滅亡中國。可是開戰一年多之後,中國軍民的抵抗日益頑強,速戰速決滅亡中國的夢想完全落空,於是日本政府改變策略,採取誘和攻勢。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和十二月,日本首相近衛兩次發表聲明,試探與中國和談的可能性,均遭到蔣委員長的嚴辭拒絕。可是汪精衛認爲,不應放棄以和平方式解決中日爭端的機會。於是日本陸軍大佐影佐禎昭與中國外交部亞洲司接觸,安排高宗武及董道寧密赴東京,與日本高級官員會晤,鋪平了汪日上海會談的道路。這個影佐禎昭在日本侵華初期任駐華使館武官,後升任日本參謀本部中國課課長,升爲少將。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一日,日本與汪精衛的談判,在上海虹口六三花園正式開始。日方代表是影佐禎昭、犬養健、須賀彥次郎海軍大佐等,汪方代表是陳公博、周佛海、梅思平等,汪精衛本人並不出席日常談判。那時我的外祖父還滯留香港,直至將近年底,他纔到上海,補爲汪方談判人員。談判會議上,日方分發《日華新關係調整要綱草案》,要求汪方代表逐條討論。由於草案條款廣泛苛刻,遠不同於以前雙方協議以及近衛聲明的宗旨,汪方代表頗感意外,在自己的討論會議中,曾經屢次發生爭論,外祖父幾乎每次會議都對日方條件提出激烈批評。

汪日雙方十天開了七次會,並有多次會外私下商談,日方毫不讓步,以爲已經吃定汪方,不論同意與否,汪方只能接受所有條件。後來談判地點改到滬西愚園路一一三六弄六十號繼續,日方仍堅持強硬立場,軟硬兼施,脅迫汪方接受日方全部條款,並要求在年底簽約。外祖父數次提出,因爲身體不適,請求退出會議談判,都被汪精衛婉言留住了。

解密“高陶事件”:陶希聖如何冒死逃離日汪集團

外祖父自港抵滬之後,最初住在虹口,兩三日後與汪精衛、周佛海、梅思平等一起,從虹口搬到滬西愚園路。當時上海滬西,是公共租界區域,日軍佔領之後,派憲兵戒備,公共租界的巡捕不能來這裏執行警務,成了日本的地盤。愚園路一一三六弄樓房不多,但都很講究,其中之一爲前國民政府交通部長王伯羣的私邸。巷內左側是汪公館,右側是陳公博公館。弄底三棟樓房,分住周佛海、梅思平,和外祖父。弄堂口是日本憲兵隊辦公室,一方面保護汪方談判要員,一方面也軟禁這幾人。

住在愚園路的那些日子,因爲是單身,外祖父每天早上到汪公館用餐。日方把他們的綱要交給汪方那天,早點完畢,汪夫人陳璧君留外祖父談話,要外祖父把綱要一條一條詳細解釋給她聽。次日早餐,陳璧君告訴外祖父,她把外祖父的解釋轉告汪先生,她一面講,汪先生一面流淚。汪先生聽完後說,日本如能征服中國,就來征服好了。他們征服不了中國,要我在他們的計劃上簽字。這文件說不上是賣國契,中國是我賣不了的。我簽了字,不過是我的賣身契而已。他們夫婦商量,搬出愚園路,到法租界去,然後發表一個聲明,停止一切和平活動,立刻轉往法國。

消息傳到日本人那裏,影佐禎昭立刻來見汪精衛。汪精衛直接講明自己的想法,汪精衛說一句,影佐在本子上記一句,記到最後,影佐兩行眼淚滴落在本子上。待汪精衛講完,影佐說:我協助汪先生遷居,並請法租界捕房佈防,然後我立刻回東京,報告近衛首相,請求他出面干涉。那天法租界真的出動二百名巡捕,準備保護汪精衛遷居。但汪精衛沒有搬家,而是繼續留在愚園路。他召集所有代表們開會,說明他與影佐的那次談話,還專門提到影佐流淚。他說:看來影佐還是有誠意。外祖父很不以爲然,告訴汪精衛,影佐流的是鱷魚的眼淚。但汪精衛相信了日本人,外祖父便曉得大勢已去。於是他寫信去香港,要家人來上海團聚,可以把他從愚園路搬出來,躲開汪精衛周佛海的眼皮。外祖母一家到了上海,在環龍路租了房子,外祖父搬來,有了一點自由空間。

汪日之間除《日支新關係調整要綱》之外,還有《關於日支新關係調整的基本原則》、《關於日支新關係調整的具體原則》、《祕密諒解事項》等八份文件。那些文件的條件非常苛刻,日本所要勒索的中國地域,從黑龍江直到海南島。日本所要掠奪的中國物資,下至礦業,上至氣象,內至河道,外至領海。從東南至西北,一切中國的權益,都要讓日本持有或控制,日本軍閥是要吞併中國,滅亡中國,中日之間斷無和平可言。

而且在跟影佐機關的談判中,外祖父也發現,中國存亡之關鍵,還不僅僅在日本劃分中國東北、內蒙、新疆、華北、華中、華南、海南等六個地帶,或決定於日軍控制中國的方式與壓迫剝削的程度,更在於日本與蘇俄一起瓜分中國的圖謀。日本預計,以潼關爲西面界線劃分中國,拿新疆、西北、華西、西南與西藏做餌,騙取蘇俄合作,瓜分中國。於是外祖父有了逃離上海,脫離汪精衛的念頭。

陶希聖、高宗武,祕密決定逃離上海

作爲國民政府的外交新星,高宗武本來跟周佛海一起策劃,最早把汪精衛“和平運動”的想法提交給日本方面。但從跟隨汪精衛到了上海以後,高宗武與周佛海就是否需要到南京建立新政權,發生了激烈的爭論。由於周佛海對汪精衛的影響,高宗武便開始被疏遠起來,很多重大事件也不再找他商量。因此高宗武就有了退出的想法,對“和平運動”也不再熱心了。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人們還在熱烈慶賀耶穌聖誕之中。汪精衛召集汪方全體人員,聽取談判報告,審查全部文件,然後宣佈談判結束,全部接受日方條件,定在十二月三十日簽字。外祖父立刻明白了,如果他不簽字,只有死在上海。但如果他在日汪密約上簽字,就做了賣國的漢奸,比死更可怕。

回到家裏,外祖父悶聲不響,垂頭喪氣。下午三點多鐘,高宗武突然到外祖父家來,兩人關了門密談。外祖父告訴高宗武:我聽說,他們早已監視你,現在你有生命危險。高宗武說:我們走了吧。外祖父說:我有幾個學生很親近,靠得住,能幫忙接應。高宗武說:我發求救電報給香港的親戚。外祖父說:我想最好能請杜月笙先生幫忙,我跟他有一面之交,估計他會伸援手。高宗武說:杜先生也在香港,我這就去辦。外祖父說:小心,小心。然後高宗武匆匆告辭,茶也沒有喝。

當時中國還有些人,對日本人仍然抱有幻想,國際上也有不少人認爲,日本並沒有完全滅亡中國的意圖。如果高宗武和外祖父兩人,把日汪密約公佈於世,天下人便都看明白了日本完全吞併中國的狼子野心。那麼中國人民抗戰的意志會更堅強,國際上也會更加支持中國抗戰。外祖父想,如果他們這樣做,能對國人敲響警鐘,喚起警覺,也算懸崖峭壁,將功補過,卻不知能不能抵銷脫離重慶政府的罪過。但當時情勢,外祖父顧不得考慮日後被重慶政府如何處置,他只想逃出上海,逃離在日汪密約上簽字的危機。

解密“高陶事件”:陶希聖如何冒死逃離日汪集團 第2張

第二天外祖父開始稱病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去愚園路開會。汪精衛不放心,派了兩個醫生來家裏,給外祖父檢查身體。他們查不出具體的毛病,但看到外祖父確實精神萎靡,報告汪精衛,允許外祖父在家多休養幾天。十二月三十日雙方簽署密約,外祖父沒有到場,所以沒有簽字。一月一日元旦,外祖父必須到愚園路去,沿家拜年。外祖父到汪府,進門剛坐下,陳璧君就要他補籤密約。外祖父說:我是抱病拜年而已,這幾日頭痛得很,筆也拿不住,最好現在不看文件,不談公務。陳璧君不答應,幸虧汪精衛剛好下樓來,見到外祖父說:此刻不必勉強,過幾日病好了再補不妨。這算是救了外祖父,否則他只有當場自盡。

外祖父回家後,派母親出門,單身一個,擺脫七十六號特務的跟蹤監視,跑到高宗武家,遞交一信,說明自己必須立刻脫離上海的決心,已經與香港杜月笙聯絡過了。高宗武請母親帶回覆信,說明他將立刻着手,對日汪密約照相,以備帶到香港,公諸於報端。

一九四〇年元旦前後幾日,外祖父和一家人,在生死線上焦慮徘徊,等待香港通知。那不是一場兒戲,上海由日軍佔領,戒備森嚴,高宗武和陶希聖兩人又屬汪方高層,日汪特務日夜緊密監視,且不說能否出走成功,連事先保密都很難周全。

元月三日外祖父接獲香港密報,立刻到南京路華懋飯店,有人接應。外祖父藉口看朋友,兩手空空,叫日汪派來監視他的車伕送到華懋飯店。當時的華懋飯店,有九層樓房,很氣派,正門上面高出兩層,有個高高尖頂。沒有多少人進出,裏裏外外的人都是西裝革履,昂頭挺胸。外祖父下了車,從前門走進去,穿過門廳,走到後門,迅速穿出,飛奔到馬路邊,坐進街邊一部計程汽車,疾馳十六鋪碼頭。

那裏早安排好了接應人員,把外祖父領入船艙,緊閉艙門。不多時,輪船起錨,外祖父總算安全逃離上海。到達香港之後,外祖父和高宗武一起,聯名在香港《大公報》公佈了日汪密約全文,向世界揭露日寇吞併中國的狼子野心,激發中國人民的抗日決心。以美國爲首的國際社會,立刻宣佈堅決支持中國的抗日戰爭,並撥出鉅款援助中國軍民。

這就是史稱的“高陶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