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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多次北伐,爲什麼最終卻沒能統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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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是南朝劉宋開國皇帝,“奮起寒微”,以寒門庶族身份,依靠軍功和手中握有的北府兵權,登上歷史舞臺,他和他周圍的人們組成的寒人武士集團,開創寒人掌權的局面。但是爲什麼說劉裕根本不可能統一天下?

東晉末年,出身寒微的北府軍將領劉裕,通過多次內戰,奪取國家大權後,發動了多次北伐,連續攻滅山東的前燕,四川的譙蜀,關中的後秦,收復洛陽、長安兩京,十分天下已得其七。他曾創下手奮長刀,一人追趕敵軍數千人的傳奇,一生戰無不勝,培養了劉道規,王鎮惡,朱齡石,朱超石,檀道濟等衆多優秀將才,北伐中原勢如破竹,稱得上“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然而,就在劉裕奪取長安後,坐鎮後方的首席文官劉穆之英年早逝,劉裕不得不離開關中,停止北伐。

關中留守的部將王鎮惡、沈田子等人自相攻殺,胡夏政權的赫連勃勃,趁勢大舉南下,奪佔關中,劉裕軍損失慘重。劉裕雖然在幾年後正式稱帝,是爲“宋武帝”,然而有生之年統一天下的夢想,就此遺憾終結。

後世論者提及此事,多認爲劉穆之早逝後,劉裕爲了穩固掌控朝堂,篡奪東晉皇位,才放棄了北伐良機,導致關中慘敗,使自己一生事業功敗垂成,遠不及後世朱元璋的目光高遠。然而,劉裕北伐時,其實早已經穩固控制了東晉政權,心腹黨羽遍佈朝野內外,穩揚州、荊州、江州等南方重鎮盡在指掌。坐鎮都城建康的劉穆之的去世,並不足以當真讓朝野動盪。

所以劉裕離開長安後,接受宋王封爵,以淮南北十郡爲封國,先坐鎮淮北彭城,後來移鎮淮南壽春,以進可攻、退可守的兩淮之地爲駐地,足見他無需返回建康,也自信能穩固控制江南局勢,而北伐之雄心從未熄滅。然而,劉裕統一天下的真正阻礙,並不在赫連勃勃這個形同馬匪的胡夏政權,而在於鮮卑拓跋部建立的北魏王朝。與之相比,己方的地利條件和經濟基礎都處於劣勢。

北魏不同於此前漢化程度較高的後趙、前秦、後燕等胡族政權,一半疆土在長城之外,能一次性嘯聚數十萬塞外胡騎,對中原地區展開一場大侵攻。而且,已經雄踞河北數十年,並得到以清河崔氏爲代表的當地漢人世家大族的支持,建立了十分鞏固的統治。

劉裕多次北伐,爲什麼最終卻沒能統一天下?

隨着河南、山東、關中等地區在將近百年的胡漢征戰中被打殘,河北地區已經一躍成爲天下最繁盛的經濟重心,同時也是北中國的人口重心。這一狀況持續了整個兩晉南北朝的數百年時間,一直到隋唐中期,安史之亂後才告終結。就南北地區經濟的整體對比來說,當時北方經濟也遠強於南方,因此,佔據了中國的經濟重心的北魏政權,其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其實更在劉裕控制的東晉政權之上,遠非劉裕此前攻滅的南燕和後秦可比。

此刻的北魏王朝,是長城內外各胡族部落的共主,可以在一場戰役中,嘯聚數十萬胡族輕騎,同時明君在位,賢臣爲佐,並無類似後秦政權那樣的內亂,幾乎無隙可擊。雖然此前北魏軍在試探性進攻中,雖然被劉裕臨河出奇兵,派朱超石以“卻月陣”大破之。但區區三萬人的損失,對北魏還遠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更不是幾萬精兵就能擊敗的南燕、後秦可比。

後世宋太宗趙光義,擊敗增援遼軍,攻克太原堅城,滅亡北漢政權後,不賞賜部下,不休整軍隊,馬不停蹄殺奔幽州城下,最後兵敗身辱,倉皇乘驢車逃命,貽笑千古。久經戎馬的劉裕可不會犯類似錯誤,因爲一場戰鬥的勝利,就當真以爲北魏不堪一擊,河北唾手可得。對南朝來說,在東晉末年的連年內戰中,巴蜀、漢中、荊州等地區都已經殘破。經過孫恩之亂,把三吳會稽地區打殘,經過桓玄之亂把荊州西峽打殘後,國力已然大損。劉裕掌控的最好經濟區,只有揚州和江州,也是他的戰略主基地。

所以劉裕北伐時,能從荊州和巴蜀漢中動員的支援兵力極少,幾乎每次都是一支數萬人的主力軍團,從兩淮出發,憑着北府軍精兵良將的卓越戰鬥力,次第去攻佔山東、河南與關中。此前前秦苻堅的短暫統一,已經把遊離在各地的北方漢人軍閥們基本都打垮了。山東和河南地區由於處於南北勢力的交接要衝,一方面被胡漢各政權發反覆爭奪給打殘了,另一方面各種地方豪強塢堡盤踞,內部關係錯綜複雜。所以不論南朝還是北朝,縱然能一時佔領山東河南,對這些地方勢力卻難以下大力氣去好好清理,將之變成自己長期穩固的新戰略基地。

因此,對收復長安後的劉裕而言,殘破的關中地區,距離遠在江南的戰略主基地實在太遠了,看似地域是聯成一體,實際是孤懸在西北。 一旦關中有變,無論是殘破的荊州、益州,還是未鞏固的河南,都難以提供有效的戰略支援。劉裕也不可能放着自己南方的廣大統治區不管,把統治中樞當真轉移到在西北,一門心思去控制殘破的關中。

所以,當劉裕離開關中後,赫連勃勃集合二十萬大軍來攻。名義上的主帥、劉裕之子劉義真年僅12歲,王鎮惡、沈田子等人偏偏又起內訌,相互攻殺。如果劉裕要以主力軍隊增援關中,行軍路線便得從彭城沿着黃河西進,北魏就在黃河對岸虎視眈眈,稍有不好就是滅頂之災。劉裕出於身爲人父的舔犢之心,想救回幼子劉義真,他派朱超石、朱齡石兄弟和傅弘之率偏師增援,卻無形中成了添油戰術,一個個在赫連勃勃的大軍進逼下,相繼兵敗身死。

要知道,王鎮惡輕舟襲江陵,渭水取長安;朱齡石平定巴蜀;朱超石卻月陣破北魏;這三人若是放到三國時期,都是一戰滅國如鄧艾的頂級名將,傅弘之、沈田子、毛修之等人,也絕不下於于禁、樂進這水準的“五子良將”。關中之敗,重將五死一俘,北府精銳折損慘重,就相當於曹操一戰把“五子良將”全搭進去,虎豹騎和中軍也損失慘重,實在是……憾恨之極!

當前線噩耗次第傳來,劉裕不得不忍痛放棄關中,在彭城城頭迎風唏噓,慨然流涕,灑下英雄淚,結束了這段金戈鐵馬的英雄傳奇,“以南統北”的夢想,要留待千年之後的朱元璋來實現了。

劉裕多次北伐,爲什麼最終卻沒能統一天下? 第2張

爲什麼說劉裕根本不可能統一天下。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劉裕的壽命問題。

劉裕北伐的巔峯時期是在義熙十三年,此時劉裕已經54歲,距離他因病去世的永初三年僅剩下了五年的時間。而此時的北方還存在胡夏、北魏、北燕、北涼等多個割據政權,劉裕即使軍事才能再牛,也很難在這五年的時間裏滅掉這麼多政權吧,即使他本人不累,軍隊也受不了。

第二,後方不穩。

劉裕親自率兵北伐,建康大本營由其心腹謀臣劉穆之鎮守。結果劉穆之在劉裕佔領長安的同時因病去世,劉裕收到消息頓感後方不穩,十分着急地就趕回了建康,只讓自己的幼子劉義真留守長安,派大將王鎮惡、沈田子等率一萬兵士輔佐。結果這個安排釀成大禍,先是沈田子與王鎮惡關係惡化,發生內亂,王鎮惡被殺導致留守長安的實力大損,接着胡夏天王赫連勃勃趁機偷襲長安,晉軍幾乎全軍覆沒,長安和關中得而復失。

後世對於劉裕南歸建康和他在長安的安排極爲詬病,認爲這是他失去統一天下機會的根本原因。同時期的北魏謀士崔浩甚至認爲,劉裕北伐只不過是爲了給自己篡位撈取資本,根本沒想統一天下,所以纔對於長安的安排草草了事。很明顯,都忽略了幾個關鍵因素,那就是劉裕的後方究竟是否穩固?他不返回建康是否可以?關於這一點,可以對比三國漢中之戰時的曹操。

曹操在集結好軍隊到達漢中之後主動撤退將漢中放棄,就是因爲後方不穩。曹操在封魏公以後,離當皇帝僅有一步之遙,但卻引起了部分漢室忠臣的不滿,發生了多起叛亂,如許都的耿紀叛亂。可以說,劉裕此時所處的環境與曹操及其相似。劉裕寒門出身,沒有強大的宗室力量作爲支撐,而東晉又是一個世族門閥佔據主導的王朝。劉裕雖然靠軍功威望穩住了朝局,但是以王謝桓庾爲首的世族門閥依然殘存着不少反對力量,伺機而動。

一旦建康出現禍亂,劉裕就會失去根據,自己都很難再立足,更不用談統一天下了,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劉裕在長安的安排的確嚴重不妥,究竟爲何,已很難去證實了。總之,劉裕生前必須兼顧穩固後方和出兵北伐兩大任務,在有生之年無法做到統一天下。

第三,對手強悍。

比起苻堅統一北方來說,劉裕可謂生不逢時。因爲他要想統一天下的話,就必須除掉兩個強大的對手——胡夏天王赫連勃勃和北魏明元帝拓跋嗣,這兩個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赫連勃勃是匈奴人,雖然他爲人殘暴嗜殺,但他頗具軍事才能,而且他打造軍械的標準極爲嚴格;因此當時天下赫連勃勃所統帥的軍隊器械是最精良的,而且以騎兵爲主,而且北方的山地條件也不利於劉裕日後的作戰。

雖然劉裕在北伐攻滅後秦的過程中曾經憑藉着獨創的卻月陣大敗北魏,但這並不代表北魏和拓跋嗣對於劉裕沒有威脅。拓跋嗣是北魏第二位皇帝,他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改革北魏官制,重用崔浩等漢臣,使得北魏國力大增,爲後來其子拓跋燾統一北方奠定了堅實基礎。可以說,北魏拓跋嗣是劉裕統一之路上非常難啃的一塊骨頭。

第四,民族融合尚未完成。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古代民族融合的一個大時代,雖然結果是迎來了隋唐盛世,但過程卻是無比曲折殘酷的,以匈奴、鮮卑、羯、氐、羌爲主的遊牧民族與中原漢族從開始的血腥屠殺,到後來的胡漢分治,再到後來的主動漢化,一直到北周末年、隋朝初年才徹底完成民族融合。應當說,隋朝統一天下是魏晉南北朝民族融合的必然結果。而劉裕所處的時代,民族矛盾依然十分尖銳,這會導致統一戰爭遇到的阻力非常大,因爲胡漢雜居的客觀事實無法用軍事手段去改變。無論是文化、經濟、政治等各方面,都還達不到統一的條件。劉裕的確是一代人傑,但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而不是神,必須去順應歷史的發展規律,任何過於急躁的做法終究只能取得一時的成效,而無法長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