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歷史人物 > 帝王將相 > 朱彝尊身爲一代文宗,爲什麼後世很少有人知道他?

朱彝尊身爲一代文宗,爲什麼後世很少有人知道他?

來源:歷史百科網    閱讀: 9.8K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朱彝尊,字錫鬯(chàng),號竹垞(chá),又號醧(yù)舫,晚號小長蘆釣魚師,別號金風亭長,清朝時期詞人、文學家,是“浙西詞派”的創始人,與陳維崧並稱“朱陳”,與王士禎稱南北兩大詩宗,二人並稱“南朱北王”。下面小編給大家帶來了朱彝尊的故事,和大家一起分享。

01

許久之前,提到清代詞人,腦海中就只會想到納蘭性德。慢慢地,讀的書多了,開始認識一些“名不見經傳”的詞人,這其中不乏一些水平甚高卻爲生活品性所累的。而最令我遺憾的,當屬“三大家”之一的朱彝尊。

朱彝尊在生命上要比另外兩位長得多。納蘭不過三十歲就與世長辭了;陳維崧也才終年五十又七。而朱彝尊足足活了八十一歲,是一位老壽星。

有人也許會說:作詩填詞是有天賦的,和活了多少歲沒有關係。這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但若是放在天賦一級的幾位人物身上,生命的長度必然會影響最終的成就。

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江郎才盡的江淹;以及比他遲一些,以《三都賦》而“洛陽紙貴”的左思,做官之後也不怎麼寫文章了。而說到“少壯功夫老始成”,寫下這句詩的陸游無疑是最佳代表。陸游的經典之作都是晚年才成的。此外還有老杜,“晚節漸於詩律細”,如果在三十多歲,是決計寫不出《登高》的。同理還有李煜,做降君之前寫的那些詞皆不值稱誦,受俘三年卻達成了自己詞作的巔峯。

所以,生命的意義遠非尋常中的我們可以體察。只有當你真正用心做一些事時,纔會凸顯出它的偉大。朱彝尊就是那個把握住了生命意義的人,所以我們再讀他時,務必帶着虔誠的態度,甚至要將其放在納蘭和陳維崧之上。

朱彝尊身爲一代文宗,爲什麼後世很少有人知道他?

02

崇禎二年(公元1629年),這位叫朱彝尊的小朋友出生於嘉興碧漪坊。六歲時,入私塾讀書。關於這一階段的情況,《清史稿》中有明確的記載:生有異秉,書經目不遺。沒錯,這又是一個過目不忘的小天才。

那時家裏比較窮困,在他十三歲時,老家發生蝗災,顆粒無收的情況下,家中的伙食也就斷了。爲了活着,只能依靠別人的救助有一頓沒一頓。之後的幾年,全國紛亂四起,四方戰火連天。朱彝尊卻無視這些,繼續跟着老師讀書。因爲窮,加上這教諭馮鎮鼎又是他的準岳父,於是便名正言順地住在岳父家裏。到了十七歲這年,老師的女兒福貞也十五歲了,朱家拿不出彩禮,就讓兒子做了倒插門。

因爲清代的史料實在過於豐富,所以名家的任何隱私可能都在文獻中有所涉及。加上朱彝尊又是一個喜歡將自己事情往外抖的。所以,他的品行就因一段感情而蒙上了污點。

在與老婆福貞結婚後,朱彝尊和自己的小姨子馮壽常卻兩心相印。這馮壽常是什麼人呢?我認爲都不能看作女人,因爲她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朱彝尊在詞中寫道:

齊心藕意,下九同嬉戲。

兩翅蟬雲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紀。

春愁不上眉山,日長慵倚雕闌。

走近薔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間。

——《清平樂》

沒有春愁,整天嬉戲,偶爾還捉一下蝴蝶。就是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畫面,初次刻在了詞人心裏。緊接着呢,還是書寫她那天真無邪。

辛夷花落,海棠風起,朝雨一番新過。

狸奴去後繡墩溫,且伴我日長閒坐。

笑言也得,欠伸也得,行處丹鞋婀娜。

簸錢鬥草已都輸,問持底今宵償我。

——《鵲橋仙》

陸游是“我與狸奴不出門”,朱彝尊卻是把貓趕跑了,讓人來陪他。陪他的人是誰呢?就是那個穿着小紅鞋,又笑又跳,沒有一點兒正經的小女孩。女孩的形象展開之後,她又問了一句:簸錢、鬥草都輸光了,今天晚上拿什麼賠我?

簸錢就是把三五銅錢擲到地上,以正反面的多少論輸贏。鬥草也不新奇了。復觀《紅樓夢》“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回,便可知其基本操作。不過是比對仗,說押韻,整體比擲錢雅趣一些。

朱彝尊寫完這些的生活小細節,便開始慢慢地涉及那個永恆的話題了。

小小春情先漏泄,愛綰同心結。

喚作莫愁愁不絕,須未是,愁時節。

才學避人簾半揭,也解秋波瞥。

篆縷難燒心字滅,且拜了,初三月。

——《四和香》

整體意思是說這個小女孩開始長大了,知道避嫌了。只是末尾一句給人留下了無限遐想。銀字笙調,心字香燒。這無疑會讓人聯繫到愛情。而且又要拜月,這種心願就更明顯了。

這種小詞讀來訴說直白,饒有意趣。而最爲人稱道的,還是他的《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桂殿秋》

順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朱彝尊漫遊回來,妻兒已舉家搬到西河村。十一月,仍遷回梅里。這時,正巧碰上已經嫁入蘇州富豪後歸寧的壽常。小姨和他們一起在船上住了幾天,彝尊遂有此詞。

“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正是整首詞的精華所在。後世理解起來,往往就像劉亮程說的:“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意思到位,但終究是讀者附加上去的。還是葉嘉瑩先生看得深切,提出了“弱德之美”。

弱德並非軟弱,而是像朱彝尊這樣,明知這段愛情的結果只會是“小簟輕衾各自寒”,卻還願意拋棄世俗的眼光去接納!況周頤將其視爲清代第一詞作,看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朱彝尊身爲一代文宗,爲什麼後世很少有人知道他? 第2張

03

和好友陳維崧一樣,朱彝尊也是五十多歲才通過科舉步入仕途的。這年,朝廷要舉行博學鴻詞科考試。和以往不同的,這是清政府首次公開招納人才,很多明代遺民都拒絕參加。其中就有顧炎武。顧炎武不去,很多有識之士也不去,朝廷沒辦法,覺得朱彝尊還行,於是乾脆讓他來參加考試。

朱彝尊順利通過考試,次年與李因篤、嚴繩孫、潘耒等被授以翰林院檢討,編修《明史》。能參與正史的編纂工作,你就知道不是開玩笑了。朱彝尊的學識水平,初次得到了展現。隨後,康熙皇帝又是賜給他吃穿,又是允許在紫禁城騎馬,沒事就叫他來參加宴會。可謂十分看重。正在朱彝尊順風順水之際,卻因爲一件小事被貶官。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五十六歲的朱彝尊爲了編輯《瀛洲道古錄》,利用職務之便,私自抄錄地方進貢的書籍。於是被人彈劾,官降一級。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人成心要擠壓他。當時人譽爲“美貶”。

次年,納蘭性德病逝,朱彝尊也開始想着全心研究史學了。這是漫長生命與他的附加意義。是納蘭等生命短暫者的悲哀。

他住在古藤書屋,編成《日下舊聞》和《經義考》。還與來看望的朋友們一同吟詩作賦。表弟查慎行來玩,寫下一首詩:

古藤蔭下三間屋,爛醉狂吟又一時。

惆悵故人重會飲,小箋傳看洛中詩。

——《三月晦日飲朱十表兄槐市斜街新寓》

等到康熙三十年(1691年),六十三歲的朱彝尊復官又罷官後,方纔徹底告老還鄉,過上游山治學的生活。

朱彝尊身爲一代文宗,爲什麼後世很少有人知道他? 第3張

04

朱彝尊一生藏書非常之多,達八萬多卷。他說:“凡束脩之入,悉以買書。及通籍,借抄於史館者有之。”有點錢就買書,買不來的就借來抄。即使曾經因爲抄書而被貶官,但他的志向也絲毫不曾改變。

因爲書多,讀書多,所以水平很高。後來康熙南巡時,朱彝尊前去見駕,將自己所著的《經義考》呈上,康熙讀了大加讚賞,賜了他“研經博物”匾額一塊,命令在全國範圍內發行。等到八十歲時,他又寫成《曝書亭集》八十卷,由潘耒作序。

潘耒說:“竹垞之學,邃於經,淹於史,貫穿於諸子百家……蘊蓄閎深,蒐羅繁富,析理論事,考古證今,元元本本,精詳確當,發前人未見之隱,剖千古不決之疑。其文不主一家,天然高邁,精金百煉,削膚見根,辭約而義富,外淡而中腴,探之無窮,味之不厭,是謂真雅真潔。”

也許作詩填詞在小小年紀也能憑藉天賦取得不錯的成效。但是論到經學治史,沒有長足的積澱是絕不能夠的。朱彝尊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除了自身天賦外,依靠的便是八十年間的過目不忘。

八十壽辰,查慎行寫詩賀壽:

自返初衣不記春,十年鳩杖又隨身。

百分盞滿休辭醉,萬卷書多轉益貧。

荻火烹鮮鱸氣味,松風吹長鶴精神。

倏然出處行藏外,要是江東第一人。

無論是朋友親戚,還是晚生弟子,在這樣一個人面前都是畢恭畢敬。

他自言要以姜夔、張炎爲宗,自己的詞也寫得清麗和婉。最見功力的,我以爲不是《桂殿秋》,而是他的另一首記事詞——《高陽臺》:

橋影流虹,湖光映雪,翠簾不卷春深。一寸橫波,斷腸人在樓陰。遊絲不繫羊車住,倩何人、傳語青禽?最難禁。倚遍雕闌,夢遍羅衾。

重來已是朝雲散,悵明珠佩冷,紫玉煙沉。前度桃花,依然開滿江潯。鍾情怕到相思路,盼長堤、草盡紅心。動愁吟。碧落黃泉,兩處難尋。

這首詞前有一段小序:吳江葉元禮,少日過流虹橋,有女子在樓上,見而慕之,竟至病死。氣方絕,適元禮復過其門,女之母以女臨終之言告葉,葉入哭,女目始瞑。友人爲作傳,餘記以詞。

故事有點像《牡丹亭》,卻沒能成爲《牡丹亭》,而是徹頭徹尾的悲劇。上片書少女懷春,下片寫葉郎還情,結構很工整。流虹橋不是別處,正在吳江縣。就是蔣捷寫“風又飄飄,雨又蕭蕭”的地方。蔣捷的詞是一首繞樑三日的愁曲,朱彝尊又何嘗不是呢?

羊車借用了衛玠的典故,來說明這位男子很帥氣。接下來又連用了三四個典故:朝雲,明珠,紫玉,桃花。這些都是倏忽易失的事物。等到這位多情的男子歸來的時候,只盼望那江邊的紅心草,能代自己表明心意。可是這女子最終還是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這首詞無論是劇情還是感情,都勝過作者手下餘詞數倍。我以爲,這纔是最好的作品。符合嘉陵先生所說的“弱德之美”,符合大衆對詞的喜愛,可以和姜夔、張炎等人一較高低!

而如此偉大的學者兼詞人最終卻淪落得默默無聞,這當然和他的私人感情及《風懷詩二百韻》有關。

朱彝尊晚年收集一生詩作,編成集子,友人建議將此《風懷詩》移除,朱彝尊卻說:“吾寧不食兩廡豚,不刪風懷二百韻”。

兩廡是祠廟兩邊的長廊。這意思是說:我寧願喪失配享孔廟的資格,也要將這段感情流傳下去。老實來說,這其實並沒有太大意義,因爲他的小姨子早已經去世多年。朱彝尊爲了存放在心底的那份美好,不僅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還賠上了自己的一世文名。以至到了今日,天底下除了文人墨客,已經少有知之。

不過,這究竟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一個人連生前的名譽都不在乎,又何必介懷死後的寂寞冷清。也許,那正是他窮其一生所要追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