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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該爲“土木堡之變”負責?明英宗還是宦官王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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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英宗統治的正統朝,“土木堡之變”堪稱是今人最耳熟能詳的大事件。明英宗正統十四年七月,瓦剌首領也先兵分三路,悍然發動了對明王朝的全面進攻。明英宗朱祁鎮僅經過3天準備,就率領號稱50萬的大軍北征,遭瓦剌軍合圍,被圍困在土木堡。八月十五日,瓦剌發動總攻,一舉擊破明朝大軍,俘虜明英宗朱祁鎮,成爲明王朝立國以來的奇恥大辱。歷代以來,也多爲後人所感慨哀嘆。論及罪責,也時常歸責爲“王振擅權”“草率出征”,但如果細細審視從明朝宣德時代到正統時代20多年的政局變遷,便可見真相併非如此簡單。

先看“大背景”:第一個要爲土木堡之變“買單”的人,就是永樂皇帝朱棣。朱棣在位時,5次北征蒙古,沉重打擊韃靼、瓦剌諸部勢力,可謂武功赫赫。但在他最早起兵的“靖難之役”後,爲酬謝兀良哈三衛的出兵相助,將原屬寧王的內蒙古興寧地區盡數劃撥給了兀良哈,不但使兀良哈三衛實力大增,漸成明朝邊患,更使明朝北部“九邊”頓失屏障。朱棣?年的三次北征,雖沉重打擊了蒙古韃靼部,卻使一直與韃靼爭鋒的瓦剌部坐大,被明朝在蒙古草原上窮追了一輩子的韃靼“興寧王”阿魯臺,沒死在明軍手中,最終被瓦剌擊斃,瓦剌也藉此成爲蒙古高原實力最強的一支,其“發家”歷史,實拜朱棣所賜。此外,朱棣將遼東的谷王、韓王、遼王盡數內遷,留當地女真在遼東地區“自治”,結果至明英宗正統初年,遼東女真各部皆被瓦剌收復,成爲其南下侵略的輔助力量。而得到興寧重地的兀良哈三衛,也不甘再聽命於明朝,反與瓦剌相互勾連。時人常以宦官王振爲土木堡之敗的“禍首”,但宦官參政,也是從朱棣時?開始。

朱祁鎮的父親朱瞻基,同樣對土木堡之敗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內方面,朱瞻基施行“仁政”,對諸多親貴的違法行爲特別是土地兼併行爲頗多姑息,不但造成後來牽制明王朝精力的流民起義,更令朱元璋時代確?的“軍屯”制大受破壞。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監察御史陳祚就曾奏報說:“遼東邊地,軍田被侵已達三成。”宣德六年,兵科給事中楊亮又揭發諸多親貴“擅調邊軍爲奴”的行爲。宣德七年,河南巡撫李昌淇也上奏當地軍屯土地“多被勢家大戶侵佔,士兵無地卻苦於賦役”的慘狀。宣德八年,刑部右侍郎魏源揭發了宣府大同諸邊地,將官侵佔軍屯日甚,以至兵戶四散逃亡”。如此種種,明宣宗皆不了了之。

誰該爲“土木堡之變”負責?明英宗還是宦官王振

“軍屯”沒有保證,軍隊戰鬥力當然被削弱。明宣宗的國防政策也非常保守,撤掉開平衛不說,還對衆邊將賦詩說“慎守只需師李牧,貪功何用學陳湯”。結果“李牧”沒學來,防線卻內縮嚴重。瓦剌也先殺太平、孛羅二首領,其族人多怨憤,數次到明廷哭訴,請求明王朝做主,楊士奇卻說“夷狄相攻,乃中國之利”。明王朝最終袖手旁觀,坐看了瓦剌的崛起。瓦剌正統十四年的南侵之禍,從此時就已註定。至於再說到土木堡之敗的“禍首”王振,明朝宦官掌握批閱奏摺大權的“司禮監”,恰是明宣宗在位時所設。

“歷史遺留問題”講完了,那麼做爲“當事人”的明英宗,以及被看做“罪魁禍首”的大公公王振,又該負多大的責任?且讓我們從正統朝的朝局開始。

明英宗9歲登基後在位的正統朝,歷來評價不高,個別歷史學家還把它看做“明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而因後人對王振的種種抨擊,這14年更被許多人看作王振一手遮天,殘害忠良,朝政糜爛的“黑暗時代”。要了解真相,還需看王振本人:王振,河北蔚縣人,原是個不得志的教書先生,宣德年間主動報名入宮,進入“內書堂”,侍奉太子朱祁鎮讀書,憑“矬子拔將軍”(宮裏太監多不識字)的一身才學,很快被明宣宗任命爲“東宮侍讀”,深得尚是孩童的朱祁鎮的敬重,平日對他的稱呼都是“王先生”。朱祁鎮即位後,王振被任命爲“司禮監掌印太監”,正式成爲宦官之首。但是在正統朝初期,他離“一手遮天”差很遠。

朱祁鎮即位時年僅9歲,朱瞻基臨終前爲他留下了5位大臣,分別是英國公張輔,禮部尚書胡瀅,大學士楊榮、楊浦、楊士奇。而真正執掌“決定權”的,是明英宗的祖母張太皇太后。張太皇太后素稱“賢德”,國家大事信賴“三楊”等文臣,且爲朱祁鎮每日安排“經宴”,即安排文臣每天給朱祁鎮講學,朱祁鎮年幼貪玩,自然受不了。此時,王振一面時常組織內宮衛隊操練檢閱,各種軍事表演讓朱祁鎮大飽眼福;一面?時常當着“三楊”的面勸解朱祁鎮不要“玩物喪志”,令久歷宦海的老臣楊士奇也感嘆道“宦官中有此賢良,真乃幸事。”但“賢良”的王振卻暗中排斥異己,任命自己的親信紀廣爲禁軍都督,掌握了禁軍軍權。太皇太后聞訊,深感王振包藏禍心,殺心頓起。正統元年二月,張太皇太后當着朱祁鎮以及5位“輔政大臣”的面,宣召王振覲見,當時歷數王振誘引朱祁鎮“不學好”的種種罪過,要“賜死”王振,嚇得王振立刻癱瘓。生死時刻,曾稱王振“賢良”的楊士奇帶頭求情,朱祁鎮也下跪向祖母哭求,反覆哀求下張太皇太后心軟了,饒了王振的性命,但警告衆大臣“以後不可令他干擾國政”。經此一嚇,此後幾年,王振分外收斂。

在這幾年裏,明王朝也進行了種種“善舉”。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開始清查北方九邊將士的“缺額”,增加寧夏地區的軍力守備,次年又派刑部尚書魏源持“尚方寶劍”,清查宣府、大同兩大軍鎮的軍餉拖欠以及軍屯侵佔案件,斬殺十數名違紀?官,還委任名將楊洪鎮守宣府,在通州等地設十三糧倉,儲備軍糧,停開湖廣、河南等地的“銀廠”,減輕當地百姓負擔,調3萬禁軍在京城周邊屯田。如此種種,皆是對永樂、宣德兩代諸多失誤的補救,對英宗被俘後的北京保衛戰也起到重要作用。此外,正統三年,五年,六年,明王朝還因災荒減免了山東、浙江、江西的賦稅,正統七年更建立了由戶部直接掌握的“太倉銀庫”,專門用以儲備國家行政運作的“專款”,“皇室開支”與“政府開支”就此分開。此舉被美國亞洲史專家羅斯墨菲讚歎爲“皇室政治改革的創舉”。同時還修訂了朱元璋時期立下的“栓選法”,規定京城三品以上官員推舉言官,四品以及侍從言官推舉知縣,一時間“正人匯進”。明王朝的國勢,這段時期尚在蒸蒸日上時。

王振的勢力也在這段時間“蒸蒸日上”,從張太皇太后面前撿了條命後,王振大爲收斂,一度小心做人,張太皇太后對他仍舊頗爲警惕,時常派人暗中監視他的不法行爲,但得到的信息都是王振很“奉公守法”,從此也漸有好感。真正使張太皇太后轉變對王振的印象,是正統四年(公元1439年)的“毆死驛丞案”。福建按察使廖謨因小事打死驛丞,死者是閣臣楊浦的鄉里,廖謨是另一閣臣楊士奇的鄉里,楊浦堅持“殺人償命”,楊士奇卻堅持死者“罪有應得”。兩位輔政大臣在內閣當場反目,吵鬧到張太皇太后處,都是股肱大臣,張太皇太后也頗感爲難。王振藉機建議說:償命太重,不處理也不行,不如把廖謨降職。

此言正中太皇太后下懷,深感王振辦事“秉公無私”的張太皇太后從此對王振信任有加。此後,王振開始培養黨羽,把馬順、郭敬、陳官、唐童相繼安插在東廠、御馬監等要害部門,其侄兒王山、王林則成爲錦衣衛指揮使,大明兩大“特務”組織皆在他掌握中。王振的專權也引起了“三楊”中最富智謀的楊榮的注意,他與楊士奇合議,相繼將曹鼎、馬愉等“門生”引入內閣,用以對抗王振勢力。

對待文臣集團,王振也是軟硬兼施。對“三楊”,王振起初禮敬有加,遇事皆恭敬不已,“三楊”漸漸對他放鬆警惕。趁此機會,王振廣泛結交文臣裏的“中層幹部”,如左都御史王文、兵部侍郎徐希等人,對有“糾劾”大權的言官們更是百般拉攏,利用其蒐羅朝廷重臣們的“不法證據”。他還利用文臣內部自身的鬥爭,在朝中御史以及六部侍郎、郎中裏結交親信,最終從文臣集團中“釜底抽薪”,結成一個自己的關係網。這以後楊榮病逝,楊士奇因兒子的不法事遭到王振親信言官的彈劾,不得不“引咎辭職”,胡瀅也因“貪污”被下獄,剩下的張輔和楊浦年事已高,孤掌難鳴。正統六年(公元1441年),華蓋、謹身、奉天三大殿建成,朱祁鎮設宴慶賀,按規矩王振不得出席,私下裏發牢騷,朱祁鎮聞知後,連忙命人打開東華門大門,命王振入宮赴宴,王振到時,百官“羅拜朝賀”,至此大權初攬。次年張太皇太后病逝,王振命人私毀朱元璋立下的“不許宦官干政”的鐵牌,從此一手遮天。這以後,王振權勢滔天,曾指斥他專權的大臣于謙、鄺焚等人一度被下獄,侍講劉球被害死,曾彈劾過朱高熾的國子監祭酒李時逸,被王振用“荷校”(一種重百斤的大枷鎖)夾住當街示衆,險些橫死。此外他賣官鬻爵,在六部裏安插親信,在“朝貢貿易”中收受瓦剌賄賂,並向外國使臣索賄,可謂作惡多端。

說了諸多壞事,也要說說王振做過的一些“好事”。首先,他勸朱祁鎮禁止內宮宦官出外採辦,即到地方上徵用物品,減免廣西、廣東、江西等地的“貢品”,這確實“減輕了人民負擔”。其次,在排除異己的同時,王振也大搞“反腐”,楊榮、楊士奇的諸多親信因爲貪污,多被查辦。再者,他還曾於正統十年、十二年兩次在山東、河南清查土地,既增加了國家稅收,也讓諸多失去土地的農民重新安居樂業。此言正中太皇太后下懷,深感王振辦事“秉公無私”的張太皇太后從此對王振信任有加。此後,王振開始培養黨羽,把馬順、郭敬、陳官、唐童相繼安插在東廠、御馬監等要害部門,其侄兒王山、王林則成爲錦衣衛指揮使,大明兩大“特務”組織皆在他掌握中。王振的專權也引起了“三楊”中最富智謀的楊榮的注意,他與楊士奇合議,相繼將曹鼎、馬愉等“門生”引入內閣,用以對抗王振勢力。

對待文臣集團,王振也是軟硬兼施。對“三楊”,王振起初禮敬有加,遇事皆恭敬不已,“三楊”漸漸對他放鬆警惕。趁此機會,王振廣泛結交文臣裏的“中層幹部”,如左都御史王文、兵部侍郎徐希等人,對有“糾劾”大權的言官們更是百般拉攏,利用其蒐羅朝廷重臣們的“不法證據”。他還利用文臣內部自身的鬥爭,在朝中御史以及六部侍郎、郎中裏結交親信,最終從文臣集團中“釜底抽薪”,結成一個自己的關係網。這以後楊榮病逝,楊士奇因兒子的不法事遭到王振親信言官的彈劾,不得不“引咎辭職”,胡瀅也因“貪污”被下獄,剩下的張輔和楊浦年事已高,孤掌難鳴。正統六年(公元1441年),華蓋、謹身、奉天三大殿建成,朱祁鎮設宴慶賀,按規矩王振不得出席,私下裏發牢騷,朱祁鎮聞知後,連忙命人打開東華門大門,命王振入宮赴宴,王振到時,百官“羅拜朝賀”,至此大權初攬。次年張太皇太后病逝,王振命人私毀朱元璋立下的“不許宦官干政”的鐵牌,從此一手遮天。這以後,王振權勢滔天,曾指斥他專權的大臣于謙、鄺焚等人一度被下獄,侍講劉球被害死,曾彈劾過朱高熾的國子監祭酒李時逸,被王振用“荷校”(一種重百斤的大枷鎖)夾住當街示衆,險些橫死。此外他賣官鬻爵,在六部裏安插親信,在“朝貢貿易”中收受瓦剌賄賂,並向外國使臣索賄,可謂作惡多端。

說了諸多壞事,也要說說王振做過的一些“好事”。首先,他勸朱祁鎮禁止內宮宦官出外採辦,即到地方上徵用物品,減免廣西、廣東、江西等地的“貢品”,這確實“減輕了人民負擔”。其次,在排除異己的同時,王振也大搞“反腐”,楊榮、楊士奇的諸多親信因爲貪污,多被查辦。再者,他還曾於正統十年、十二年兩次在山東、河南清查土地,既增加了國家稅收,也讓諸多失去土地的農民重新安居樂業。


在邊防問題上,王振曾主持“大赦”,赦免了許多因土地兼併而逃亡的官兵的罪過,允許他們回“老部隊”戴罪立功,使邊關重新召回了數萬老兵。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王振還命戶部撥出專款,幫助陝西、山西兩省因受災而賣兒女的百姓,贖回被賣子女。至於被王振陷害的“忠良”,雖有于謙、陳敬德、李時逸等忠直能臣,但也不乏王驥這樣的貪暴之徒。他所安插的“親信”,儘管有徐佑這樣不學無術的昏官,卻也有王文這樣善於整治貪污的能臣。而從人品上說,王振雖然狹隘,常因對方對自己“態度不好”就大肆報復,但有時候也“知羞”。國子監祭酒李時逸被王振戴重枷“罰站”,其學生石大用知道後上書王振,表示願替老師受罰,王振閱後自嘲“我還不如一娃娃”,隨即釋放李時逸。

明英宗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七月一日,蒙古瓦剌部首領,執掌蒙古三部大權的“太師”也先,率三路大軍悍然發動了對明王朝的戰爭,這場戰場與其說是“明朝與瓦剌的戰爭”,不如說是明王朝與“蒙古部落聯盟”的戰爭。瓦剌的南侵大軍共分三部,一部是由蒙古“傀儡可汗”脫脫不花率領,主要是被瓦剌征服的韃靼兵馬,東攻明朝遼東地區;一部由瓦剌“知院”阿刺率領,主要包括瓦剌軍一部以及兀良哈軍,南攻明朝軍事重鎮宣府;最精銳的一路是也先親自統領的中路軍,是集中了瓦剌部精銳的王牌,攻擊明朝的軍事重鎮大同。戰端一開,九邊重鎮自朱棣去世後20多年的“和平”被徹底打破,長城沿線烽火綿延,炮聲連天。

說到這場戰爭的原因,許多史料都說是由於“明朝削減蒙古馬價,拒絕蒙古和親”,至於失敗的原因,也往往歸結到王振攛掇朱祁鎮擅自出兵上。其實,問題不是這麼簡單的。先說原因,瓦剌首領也先並非蒙古“黃金家族”出身,能夠征服韃靼並掌控蒙古三部,“反明覆元”一直是其拉攏蒙古各部的招牌,之前對明王朝的“恭順”,以及絡繹不絕的“朝貢貿易”“馬市”,皆是政治上的“權宜之計”。在也先征服了韃靼部且常年出兵中亞地區“練兵”後,對明朝的戰爭,早已是箭在弦上,所謂“削減馬價”“不嫁公主”,只是爲開戰找的藉口而已.

之所以會選在正統十四年動手,根據蒙古國有關史料記載,長年以來也先重金賄賂明朝在朝貢貿易中負責接待的“通事”,探聽明王朝的虛實,在得知明王朝主力精銳多南調福建和雲南後,終下了動兵的決心。至於失敗的原因,一個讓後來文臣們迴避不提的事情是:戰爭爆發以後,明王朝邊關重臣,諸如鎮守宣府的總兵楊洪,大同總督軍務宋英,西寧侯朱英,皆在奏章上建議明軍應以“防守反擊”爲主,如楊洪在奏報上所說,明軍應“依堅城憑硬弩火器,避敵鋒芒,以收挫敵之效”。但朝中文臣的看法截然相反,不只是和王振勾連一氣的“奸臣們”,就是內閣裏曹鼎、張繼,吏部尚書王直,兵部尚書鄺焚、于謙,皆建議主動出擊,比如鄺焚的奏摺裏建議朝廷“速派大軍征剿”。之後明廷也依其所議,先期派遣駙馬井源率領4萬明軍增援大同。文臣們和王振唯一的區別是:王振主張御駕親征,文臣們主張派能將進剿。“主動出擊”的戰術思路,大家並無分歧。

誰該爲“土木堡之變”負責?明英宗還是宦官王振 第2張

但事與願違,蒙古三路大軍,阿刺知院連克馬營堡和延慶,逼近宣府,宣府總兵楊洪兵力不足,只能憑城堅守。大同更慘,先派軍?貓兒莊(內蒙古察哈爾旗)阻擊瓦剌,幾乎全軍覆沒,明將吳浩戰死,接着大同總督軍務宋英率大軍與瓦剌戰于山西陽高,再次被擊敗,宋英戰死。大同軍之所以主動出擊,一是朝廷連發嚴旨,二是監軍太監郭敬的催促。唯獨遼東明軍爭氣,明將趙忠率軍在黑山設伏,大破“可汗”脫脫不花的韃靼軍,爲明軍穩住了防線。

前線敗報頻傳,不但震撼了明廷,也牽出了一個在土木堡事變前,明王朝君臣們都未意識到的問題:以明王朝當時的軍事力量,是很難戰勝瓦剌的。

瓦剌首領也先之前驕人的戰史,前文已?說過,可稱是打遍蒙古高原以及中亞無敵手。另外一個被人忽略的事情是:明朝北部面對的對手,不僅僅是瓦剌一部,而是瓦剌、韃靼、兀良哈三部聯合的“蒙古部落聯盟”,即使是在朱棣橫掃天下的時代,對蒙古部落也只是拉一支打一支,五次北征?打韃靼或打瓦剌,從未與整個蒙古部落作戰。

此時明英宗君臣面對的也先,是明王朝自北元滅亡後最強大對手。從明朝方面來說,幾十年“天下承平”,軍隊戰鬥力退化不可避免,而且明王朝正進行着南平鄧茂七以及掃蕩麓川殘餘叛亂勢力的戰鬥,北方精銳大多被抽調,依託長城穩守纔是最明智的選擇。但七月十四日,明英宗突然宣佈“親征”,僅經3天時間,七月十七日即率領號稱50萬的大軍向大同進發。消息傳來舉朝皆驚,吏部尚書王直率百官阻攔,遭明英宗呵斥,最終,這支帶着幾十萬大軍,?明王朝整個內閣以及六部大多數官員的“北伐軍”,走上了北征的不歸路。

王振攛掇明英宗親征的原因,當然如史料普遍所說,是想“立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時王振雖然已經“專權”,但是朝中依然有很多“反對派”,比如兵部尚書鄺焚,侍郎于謙,吏部尚書王直,這些六部裏的重要部門,都不是王振的“自己人”,借一場北征的勝利鞏固自己的權勢纔是主要目的。明英宗朱祁鎮之所以同意北征,一面是他年僅23歲,年少氣盛且從小王振就帶他看“禁軍操練”,早就是一個軍事愛好者。此外作爲一個剛過弱冠之年的皇帝,要?服朝中老臣,也自然需要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於是和王振“不謀而合”。至於百官的態度,雖然極力反對,但當朱祁鎮下令“反對出征者論罪後”,除了鐵骨錚錚的于謙外,也大都緘默不語了。之後僅準備3天就出徵,如此“犯軍事大忌”的行爲,竟無人阻止,除了明哲保身外,也有輕視瓦剌的意思。比如徐有貞在“觀天象”後曾言“北征必敗”,遭到諸多大臣的嘲笑,御史王立右就曾笑他“危言聳聽”,可見在諸大臣心裏,雖反對北征,但對於勝利,大多數人是不懷疑的。

七月十七日,明英宗朱祁鎮親自統帥的“北征軍”出發了,因行前準備倉促,大軍出發僅5天就斷了糧,又逢下雨,從北京到宣府,再從宣府到大同,一路上飢寒交迫,不少明軍士兵凍餓而死,史載“殭屍滿路”。慘狀之下,隨行大臣不斷要求班師,皆遭王振重罰,大軍行至宣化時,已經是“人情洶洶,聲息愈急”。士氣低落下,隨軍文臣紛紛上表,請求大軍回師,王振一怒之下,命兵部尚書鄺焚等人在草中罰跪。閣臣曹鼎率衆臣再勸,王振怒火更大,竟將衆臣編入“前鋒營”,意圖打仗的時候讓文臣當炮灰。

這是行軍前期史料的記錄,大體都是說王振淫威,可有幾個疑點卻素來被人忽略:大軍僅準備3天就出發,所需糧草和後勤全無準備,王?不知兵,但曾四徵安南的重臣英國公張輔爲何始終未見諫言。根據有關史料記載,在朱祁鎮登位後,張輔就被解除了權力,原本在朱瞻基時代掛職的“大都督”一職也被解除,只是在國家有戰事時招來商議。此時這位年近古稀的老將,早已是“遇事僅唯唯矣”。臨行之前,他托子女安排了後事,甚至擺好了靈堂,可見早?預料。另一位大臣,兵部尚書鄺焚的表現也並非全是“剛直”。明朝從北京到宣府一路,有7個大型糧倉,儲備着明朝的“作戰軍糧”,這7個大型糧倉皆是由兵部直接調度,但是在北伐期間,7個糧倉居然沒有一顆糧食增援“缺糧”的北征軍,而形成?明對照的是,土木堡慘案後,代理兵部尚書于謙僅用6天時間,便將7個糧倉裏所有糧食盡數運至京城,效率之反差耐人尋味。而且,隨軍出征的文武官員,可謂精英薈萃,但一路上,除了屢屢勸諫“回師”外,於作戰本身卻沒有提過任何“合理化建議”,王振之惱怒,一來是羣臣的抗爭,二來,也是怒羣臣的這種“非暴力不合作”。

至八月一日,明軍終於抵達前線大同,此時先期派出的駙馬井源的部隊,已經被瓦剌消滅,瓦剌聞明軍大軍已到,已然後撤20裏,企圖誘使明軍出塞追擊以全殲。根據蒙古國有關史料記載,此時是戰是撤,?剌內部意見也不統一,一來是此前瓦剌雖節節勝利,但全是野戰,於攻堅戰卻屢屢受挫。二來瓦剌三軍上下斬獲頗豐,士兵都有了歸鄉之心。何況自古遊牧民族騷擾邊境,執行的都是“叼一口就跑”的戰略。此時不只瓦剌部將,就連也先的兩個弟弟孛羅帖木兒和伯顏帖木兒也主張儘快撤兵。也先最後的決定是,如果明朝大軍到達大同後並未出塞,而是原地佈防,瓦剌大軍即北撤班師。

偏偏明軍出乎瓦剌的意料,既未追擊更未固防,而是在到達後的第二天,八月二日即原路返回。原來王振到大同後,親眼看見大同外戰場上的屍骨,可謂殘不忍睹。接着又從大同鎮守太監郭敬處得知戰鬥過程,這位之前從未經歷戰陣的教書先生被徹底嚇破了膽。隨即勸說朱祁鎮班師,早就苦不堪言的羣臣當然一呼百應。瓦剌得知後,起先懷疑明軍有意誘惑瓦剌深入圍殲,也先力排衆議,決定試探性尾隨追擊。

從大同至宣府,再從宣府至北京,原本有明朝從朱元璋時代開始修築的上百個衛所,但是從朱瞻基開始,這些“緩衝地帶”早就被盡數裁撤,以至瓦剌可以“來去自由”。鎮守大同的郭登有眼光,先建議明軍從居庸關北返,又派騎兵騷擾瓦剌,起牽制作用,但終是杯水車薪,瓦剌大軍還是跟在了明軍後面。而除了大同之外,其他明朝邊鎮皆緊守城門,沒有人想到派兵出擊,牽制瓦剌追兵,以掩護明軍撤退。8天后明軍抵達宣府,瓦剌大軍也隨即追到,宣府總兵楊洪“持重”,並未派人阻擊瓦剌軍。成國公朱勇率部在兔毛嶺阻擊,雖全軍覆沒,但終爲明軍贏得了3天寶貴的撤退時間,可王振卻想回老家蔚州擺擺威風,堅持讓明軍繞遠路去蔚州,走到半路又擔心明軍到蔚州會踩壞老家的莊稼,連忙又讓部隊又折返跑回居庸關。就這樣一路“繞圈子”,明軍還是星夜兼程,於八月十四日中午抵達了懷來北面的土木堡,只要再堅持走一個時辰(兩個小時),明軍就可安然進入懷來城,這次來去匆匆的北征,也就可全身而退了。

但意外又發生了,王振因爲運載自己家產的十幾輛車子沒有到,堅持讓部隊停下來等,一等就是整整一下午。而瓦剌方面,伯顏帖木兒再次勸說也先停止追擊,因爲明軍一旦撤入懷來,瓦剌不但毫無收穫,更有可能被明軍圍殲。也先起初也有撤退的念頭,可偵查騎兵報告,明軍在土木堡紮營了。也先狂喜之下,命令部隊快速前進,終於在八月十四日晚抵達土木堡,先佔領西邊河流切斷水源,把正在等候王公公家產的明軍徹底包圍。這過程裏,兵部尚書鄺焚曾建議明軍火速前行,但內閣大學士曹鼎認爲瓦剌軍還遠,不妨賣個人情給王公公,終陷入了瓦剌的包圍。

八月十五日白天,瓦剌大軍集結重兵,向斷水缺糧的明軍發動了總攻,出乎瓦剌意料的是,多日以來疲於奔命的明軍竟然爆發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明軍結成軍陣,數次打退瓦剌的進攻。這時張輔終於說話了,他和鄺焚聯合建議,讓明軍集中主力衝出去。朱祁鎮和王振也被說動,正讓張輔擬定作戰計劃,瓦剌突然派使者來“議和”了,大學士曹鼎等人力主談判,經商定,瓦剌撤去對水源的包圍,允許明軍前去取水。飢渴難耐的明軍士兵紛紛離開陣地取水,這時候瓦剌大軍忽至,發動了突襲,一場猝不及防的攻擊後,幾十萬明軍徹底崩潰,大公公王振在亂軍中被踩死,隨軍文武大臣在踩踏中死傷殆盡,彈盡糧絕的朱祁鎮被瓦剌俘虜,這就是千古奇辱的“土木堡慘案”。值得一提的是,在明軍覆滅後,八月十六日,此前一直“持重”的宣府守將楊洪和居庸關守將羅通終於出兵,趁瓦剌撤退後“打掃戰場”,把戰場上遺棄的明軍武器盡數收進了自己的腰包。

敗報傳來,京城上下一片慌亂,文武大臣痛心疾首。先是“戰”“和”之爭吵做一團,終在兵部代理尚書于謙的主持下,做出了整軍備戰的決定。八月十八日,監國的成王朱祁鈺召開“御前會議”。會議上衆大臣怒斥宦官亂政,當着朱祁鈺的面吵做一團,並在爭吵中爆發了羣毆,當場毆死了王振的親信太監馬順。因衆怒難犯,朱祁鈺當場宣佈王振罪狀,並將王振滿門抄斬。而之前因爲“持重”導致朱祁鎮被俘的宣府總兵楊洪、居庸關總兵羅通、大同參將石亨,統統被赦免。九月,朱祁鈺正式登基,次年改年號爲“景泰”,正在蒙古當囚徒的朱祁鎮被尊爲太上皇。同時大規模的清算行動展開,諸多王振的親信宦官及黨羽紛紛落馬,全權負責北京防務的于謙整肅內部,調集重兵,安定人心,最終於十一月在北京保衛戰中擊退瓦剌。從此爲“土木堡慘案”買單的罪過,也僅由王振及其黨羽們承擔了。